深秋的月光斜斜淌过老屋檐,照见蛛网在风里轻轻颤动。阿秋缩在藤椅里,看着那只花斑蜘蛛第八次织网,丝线在月光下泛着冷银。三天前,她就是在这张网上救下了那只青凤蝶,翅膀上的蓝斑像被揉碎的星辰。
"又困住东西了。"阿秋的拐杖点在青石板上。这次是只断了触角的螽斯,正徒劳地蹬着细腿。蜘蛛从阴影里探出身子,腹部的花纹像朵诡异的花。阿秋想起丰子恺画里的诗,手悬在蛛网上迟迟未落。
蝉鸣突然哑了声。隔壁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接着是男人的咆哮和女人压抑的啜泣。阿秋数着墙上的裂缝,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雨夜,丈夫摔门而去时,瓷碗在她脚边炸开的模样。那时她也像这只被困的螽斯,拼命想挣破命运的网。
"你走吧。"阿秋最终用枯枝挑开丝线。螽斯跌落在她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六条细腿慌乱地划动。蜘蛛却没有追,只是静静地修补着破损的网。夜风掠过,檐角铜铃轻响,惊起一片细碎的月光。
凌晨,阿秋被急促的拍门声惊醒。隔壁的女人蜷缩在门槛上,额头肿起青紫。"阿姨,能借住一晚吗?"她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阿秋想起年轻时,自己也曾在深夜敲开陌生人家的门。
晨光初现时,阿秋发现藤椅旁多了个陶罐,里面盛着温热的米粥。花斑蜘蛛的网已经织好,这次网上挂着颗晶莹的露珠,像一滴未落的泪。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阿秋看见螽斯正趴在蛛网边缘,与蜘蛛相安无事。
后来每个清晨,隔壁的女人都会带着女儿来喂蜘蛛。小女孩用草茎逗弄蜘蛛时,阿秋总会想起丰子恺画里的话:"非为有偏心,即此是仁术。"秋风卷起枯叶,檐角的蛛网在阳光下轻轻摇晃,仿佛悬着整个世界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