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小宁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两句是大家熟悉并喜欢的,出自苏东坡的一首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
今天才知道,这个张偓佺原来就是张怀民。
怀民,你睡了吗?哈哈,想起怀民亦未寝的梗。
上学时,《记承天寺夜游》要求背诵,到现在还记得: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1083年,苏东坡在黄州的第四个年头。他耕种东坡,建了雪堂,或闭门读书,或与朋友结伴游玩,超尘绝俗,淡然如水。
7月份的一天,迎来一位新朋友张怀民。
怀民是谁呢?
张怀民,字梦得,一字偓佺。宋神宗元丰六年(1083年)被贬到黄州,寓居在承天寺。
张怀民在江边选了一块地方,准备盖房子。盖房子之前,先建了一座亭子,苏东坡为其命名为"快哉亭",并作词一首。
词中回想当年在扬州平山堂上,倚枕遥望江南烟雨蒙蒙的景色,目送孤鸿一点渐渐消失在远方的情景,如今看着浩瀚的江面,波平浪静,明净如镜,映照着青山的倒影,水光山色,令人心旷神怡。其实,天地之间,无论贵贱,只要胸中有一股浩然之气,在任何情况下都可坦然处之,就能享用这无比爽快的千里清风啊。
一天夜里,苏东坡和张怀民在月光下散步,回屋展笔写下一篇《记承天寺夜游》。文字仿佛不经意,却成为千古传诵的名篇,从此,人们再也无法忘记那一片清淡的月色,那两个信步中庭的闲人。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张怀民听到这一句,应该也挺感动吧,清幽的月景固然引人入胜,但是眼前志趣相投的好友更是难得。
明月松柏常有,好友却不常有。
想那张怀民,虽贬谪在外,却不以为意。闲暇之余,为了观赏长江的美景,而修建了一座亭子,可见其豁达洒脱,而与苏东坡更是相交甚密。
正是因为知道其不会错过这样美的月色,才会动身前去承天寺寻张怀民,一同赏月散步,朋友之间的温馨,莫过于此。
所以,哪里是怀民未寢啊。
分明是苏东坡望着孤单清冷的月光,心里想着,这会儿的怀民,该像我初贬黄州时那样,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吧,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想像一下,两个好朋友,站在中庭,遥望着东去大江,连绵峰峦,清风拂摇,明月当空,苏东坡说:怀民,你看,庭中的月光,像不像一滩空明的积水?随风摇晃的竹柏影子,像不像水草交横波动?
怀民没说话,站了半天,说:子瞻哪,月也看了,人也困了,洗洗睡吧……
相视一笑,莫逆于心。千年之后,还有这么多人记得,真是幸之。
以前读的时候,只觉得是美文,并未想太多。有些诗词,不经历点生活磨难,很难感受到其中的意境。
今天再读《记承天寺夜游》,发现与张岱的《湖心亭看雪》,有异曲同工之意味:
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
一样的意境,读《记承天寺夜游》的时候想,要是苏东坡遇到张岱,他们会不会也成挚友?
张岱看雪一文中的"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而"金陵"是大明国都之一,当时清军入关,金陵已更名为江宁。
张岱怀着前朝遗梦,和冰雪一般孤独的操守,遇到了一个自称是"金陵"而不是"江宁"的南京人。
我想,当那句"金陵"一出口,对方姓甚名谁已经不重要了。所以觉得一句金陵人,比南京人留下姓名更为动人。
难怪舟子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无论张怀民还是这个不留名字的金陵人,都让人羡慕。这份穿越历史的友情,多么温暖美好。
岁月有刻度,时光有脚印。野花野草装饰着寂静的旷野,白云在山顶上缭绕浮荡……人生,就是活在当下啊。
午后一场大雨,迷糊听着,醒来时,看书看天看云,看山峦迷茫,静默里,有几分故人皆淡远的寂寥。林木水色,被雨水浇得青翠欲滴,风吹过来,十分清润,浅消暑热。
记录美好,是为明日存储的光与暖。
愿你一生,能拥有知己,冬天陪你看雪,夜深陪你赏月。
自是人间清醒客,
也是浮生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