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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定的缘分
李海琴
2025-06-08 12:21:06
 #创作挑战赛八期# 

       四十二年前的一天,老天阴沉着黑脸。父亲从山上放蚕回到家,唉声叹气地对母亲说:“咱家的林地边上,谁扔那儿了一个女娃,准是谁家嫌弃是个女孩才丢掉的。山里人就是重男轻女啊……”母亲没有吱声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我就成了这个家庭中的一员了,从此我们结下割舍不断的母女情缘。
       母亲与父亲的姻缘是这样的:母亲告诉我她在上初中时,总要到十多里的山外去上学,家离学校要翻越两座山一道岗三个村庄。一次刚下过大雨,母亲和村里的十多个小伙伴一起去学校报到,翻过第一座山过了那道岗,在趟水过河的时候,不小心脚上穿的一只拖鞋被大水冲得无影无踪,怎么办呢?回去吧,耽误报到;不回吧,总不能一个小女孩家光一只脚去见老师同学吧?那是很尴尬的事情。关键时刻,父亲脱掉了自己的一双鞋子说:“穿我的吧,我会赤脚走 ,脚不会疼。”就这样,母亲在老师和同学们面前保住了体面。也因了这次机缘,母亲后来嫁给了一穷二白的父亲。

       为什么说是一穷二白呢?因为母亲和父亲结婚时,房子是父亲和爷爷、还有母亲一齐亲手建造的草房子。这种房子的墙是用两块木板夹着,中间填上黄土,用大木槌使劲不停地砸出来的。草是从山上割下来的一种叫黄茅草的那种草,房梁是父亲从山上砍下来的一根稍直点的大树做的。结婚的家具也是巧手的父亲亲手打造的一个大木柜,其实说那是一个大木箱还差不多,彩礼是一方裹头的黑色方巾。
       打我记事起,母亲就那个样子: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的形象,让人总看到刚强的一面。她好像没有年轻过,也不会老的那种样子。母亲常坐在草屋门前一边纳鞋底子,一边喂养着鸡鸭狗之类的小家禽,并兼着为生产队护林的任务。我家没有院墙,院子是开放的,在院子里就能一眼望到她分包的责任林。院子还有两棵椿树,一棵长在门口,另一棵长在院子的偏南方。最妙的是母亲又在这棵椿树旁栽了一棵葡萄,葡萄藤爬得好高好高,几乎就和椿树一样高了。父亲别出新裁依着葡葡藤的长势弯了一个半圆圈。我坐在上面就像坐在了一个摇篮上,前后可以晃动,像坐在了秋千上。理所当然这里就成了我和村里的小伙伴经常玩耍的地方,也成了左邻右舍歇脚、唠家常的场所。我和小伙伴经常在这棵椿树下抓石子,丢石子,跳绳玩游戏。那时家中虽然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甚至没见过钱长啥样,但是依然快乐自由着。
       每逢春天逮鸡娃的时候,母亲总在挑担串村的商人的鸡娃筐里挑来拣去,寻找母鸡娃,生怕逮到了小公鸡。母亲那时养鸡主要是让产蛋卖钱补贴家用,从来没有杀肉吃过。全家吃的盐,买盒火柴,甚至我交的学费都是从鸡屁股里扣出来的。那时的鸡蛋是二分钱一个,最贵时也不过五六分钱一个。母亲精心地喂养它们,给它们起了许多好多名字:小黑、小黄、小白、产蛋多,不论理、贪吃嘴等。小心地收起它们的劳动成果,积攒起来一筐一筐的放在那儿。收到了这么多鸡蛋,她每天给父亲沏上一碗鸡蛋碎,给我煮上一个,可不曾见她吃过。亲朋邻居谁家有了病人就送上一二十个慰问。其余的就卖给需要的人。
      那时我家只有四亩薄田,父亲每天起早贪黑地干,也勉强够吃。遇到旱涝灾害就得吃救济粮了。鸡子就是我家的财神大爷。鸡娃除了掏钱买,还可以让老母鸡孵化。哪只老母鸡不想生蛋想做妈妈了,就在窝里放上一二十只种蛋,要不了多久,一窝可爱的小鸡就会孵化出来。这群小鸡在鸡妈妈的带领下觅食生活,很快就会长大。可养鸡的过程也是经历着危险,须防山里的野狸猫来偷吃鸡。有一段时间,一只大野狸猫盯上了我家的鸡,一连背跑带咬伤了好几只。母亲心疼地直骂那个坏东西,也决心要逮着它。一个有月亮的夜晚,只听见鸡圈里“吱唠”一声,母亲就拿了家伙什跑了出去,朝着那个黑色的影子掷了过去,那个东西也“喵”的一声窜上树跳墙跑了。此后,那个坏东西不敢再光顾我家的鸡舍。
      上初中时,我想要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家里没有钱给买,我就任性地大哭。母亲很是心疼,过了很常一段时间,我几乎都淡忘了这件事。有一天早晨,我起床后没有见到母亲,她很晚才回来,回来时递给我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我惊奇于运动鞋的来处?原来是母亲凌晨三点就起床,挎着一篮子鸡蛋,翻越三山两岗四村,去院岭山卖鸡蛋去了。因为当时院岭山住着许多工人,他们有钱,并且喜欢买乡下人的柴鸡蛋。卖鸡蛋的钱,母亲舍不得给自己买口饭吃,归途中,饥渴难耐,还向路旁的大娘讨水喝。累及母亲这样,惭愧之极,除了落泪就是不想上学了。母亲鼓励我说:“把知识学到肚子里,任何人都要不走。谁的福谁享,当妈的就盼望你今后不再受苦,自己能养活自己!……”
       家里经济条件这么不好,村里的小伙伴相继辍学,帮家里喂鸡放鸭,割草喂牛,甚至早早订婚出嫁。有人劝母亲说:“女孩长大终究是人家的人,苦劲费力供应她上学干啥?”母亲说:“男女都一样,俺的妮只要自己不说不上,她上到哪儿就供应到哪儿,俺就是不吃不喝,砸锅卖铁也得供应她。”正是在母亲的坚持下,我得以完成学业,成了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就在我上班的第三年,父亲把那四间草房推倒了,在原址上建了四间平房。后来,靠母亲养鸡,父亲种地,我上班挣工资,慢慢地还了账并垒上了一圈院墙。这下好了,可以在院中养鸡鸭了。只不过,母亲养的鸡很有个性,它们总爱爬到树上,房子上。蛋也会生到外边草窝里,柴跺上,甚至人家的鸡窝里。母亲也从不生气,也从不去找 。她总说放到谁家谁吃去。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几年后的一天,父亲去平房上收玉米,不慎重重地摔了下来,不省人事,撒手人寰。我和母亲失去了唯一的依靠,母亲似乎也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劝母亲离开老家和我们一起生活,母亲却摇着头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我身体硬朗能养活自己,哪儿也不去。再说初一十五你父亲的灵魂回来了,找不到我会着急的。”母亲总是相信人归天后会有魂灵存在的,所以才会这样说的。
父亲走了,母亲就这样守着老屋,喂养着鸡鸭等牲畜。每周盼着我休息时回家与她团聚。周日,回去总是帮着母亲屋里院外打扫一翻,洗洗衣服,蒸蒸馒头,剪剪头发等。母亲也不嫌我的手艺差,一直坚持让我给她剪头发,她觉得利索了,凉快就好。明媚的阳光洒满院子,我给母亲洗脚剪指甲,母亲东拉西扯前三皇后五帝地闲唠。闲唠够了,闭上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说,昨晚你爹回来了,披着了一件黄色披风,身后还跟着随从,看来在那阴间过得不错......再见了也不知道他还认得我不......“认得!认得!不然他就不会来到你的梦中了。”我轻声附和道。
       这样陪着老母亲该有多好啊!此刻我愿时光慢下来,她养我小,我养她老。母女一场,缘来缘去终会渐行渐远。我含着泪不让母亲看见,临回我自己家的时候,鸡蛋鸭蛋装满一袋子又一袋子。有一回,我因为生病没按时回去。有人告诉我;“那个周日,你妈不停地向南地方向张望,中午都悠到村子南边很远的地方接你。”听后心中一酸,流下眼泪:母亲给予我的太多太多,我连这起码的按时探望都不能保证,真的是好闺女不如瘸腿儿呀!瘸腿儿尚且能守在身边端茶送水进孝道。
       母亲的身体就像是一辆行驶久了车,不是这儿坏,就是那儿需要维修。 每次接她来我家,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不会住下隔夜再走的。理由很简单:她不回去,老屋的门没人看,家里的鸡会回不了窝,狗会饿肚子,爹的灵魂回去找不到她等等。 或许一只狗济不上啥事儿,养那群鸡也不是为了自己吃蛋炖汤。记忆中,母亲从不吃腥荤,攒下的柴鸡蛋也很少舍得自己吃。或许她没有别的能力来贴补亲朋,唯一值得她欣慰的就是自己亲手喂养的这群柴鸡。那些她精心攒下的柴鸡蛋,母亲总是留给她认为身边的最重要的人。这也许是她一直坚守住在老家的老屋里,不肯和我一起生活的最真实最朴实的原因吧......
       辛苦操劳了一辈子的母亲啊!身体再不及从前,也不愿离开老家的老屋,到头来陪伴她最多的竟然是—一群鸡和一只狗,做儿女的真是感到惭愧和心酸……不知道将来等我老了又会是个怎样的境况?也许身边连一只狗一只鸡都没有吧……现在才理解了人是越活越孤独了……趁父母还在,趁我们还未老,能回家看看就常回家看看吧!毕竟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孝,不要让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成为遗憾,愿所有人的余生都能被岁月温柔以待!
       恍恍惚惚中,阳光洒满老屋的整个院子,母亲正坐在老屋门前的那棵椿树下,一只狗卧在她的脚旁,不远处一只母鸡正领着一群小鸡在觅食,而我也正为母亲梳理着被岁月吹乱的白发......
       如果有来生,如果有缘下辈子还是母女,唯愿汝是女儿吾为母。

 #2025新星计划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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