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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俊珂|| 夏夜雨,听蛙鸣
用户LODO傅彧乐园
2025-06-06 11:16:25
 #老友记#     

      夏日,惊雷响,廊下凌霄花攀着老墙疯长。红色的喇叭花,一串串垂落,将灰扑扑的砖墙映得火红。风过时,花瓣轻颤,宛如跳跃的火苗。这花,是祖母用三十年光阴,以墨绿藤蔓为笔,艳红花朵当颜料,在斑驳墙面上绘出的画卷。

  花架下,藏着夏日生机。石榴树缀满小灯笼,青果躲在浓叶间,偷偷长;紫薇花最是烂漫,粉紫花团挤满枝头,风一吹,簌簌落英缤纷。孩子们最爱花架下的石桌。暑假时,围坐一圈,剥石榴,红籽像红宝石,汁水染得指夹尖发亮。

  暴雨骤停,凌霄花架下的土坑,积满了雨水,转眼成了青蛙的乐园。青绿色的蛙儿们蹲在坑边,鼓胀的腮帮子一收一鼓,“咕呱——咕呱——”的叫声,此起彼伏,像在开夏日音乐会。有的歪着脑袋,紧盯水面,忽然“扑通”扎进水里,溅起细碎水花;有的后腿一蹬,蹦到凌霄花藤上,圆鼓鼓的眼睛盯着花瓣,嘴张得老大,扯着嗓子高歌,连声带都跟着颤动,活像个小歌手。

    记得有回雨过天晴,我蹲在坑边数青蛙,突然,一只背上带黑斑的小家伙蹦到我脚边。它仰着脑袋、冲我“呱呱”叫,腮帮子鼓得像小气球,仿佛在说:“快来听我唱歌!”我伸手想碰它,它却“嗖”地跃进水里,惊得同伴们齐声起哄,叫声顿时乱成一团。逗得守在花架旁的祖母直笑:“这些小家伙,会吟诗。你听:你妈黑,我妈白,咱俩换换吧,我不!我不!……”

    凌霄花开得最盛时,火红花朵顺着墙头攀爬,如燃烧的云霞。那倔强的藤蔓,死死咬住砖缝,年年举着千盏小喇叭,宣告夏天的到来。花瓣边缘微微卷起,像被烈日烤过的绸带,又似仙女遗落的红裙。我们仰着头,数花串,总觉得花瀑深处,藏着秘密花园,花间忙碌的蜜蜂,就是守门人。

  小时候,我常指着花墙问:“这里面是不是住着花仙子?”祖母笑着,摘下朵凌霄:“仙子正给石榴树挂灯笼呢,你听——” 风过花架,枝叶沙沙响,叮叮当当,像是小灯笼摇晃的声音。 夏夜,花架下凉快极了。哥弟们围着石桌下象棋,祖母摇着蒲扇,把星光、蝉鸣、蛙声都扇进故事里。她说,紫薇花是仙女的裙摆,每片花瓣都沾着露水。我趴在石桌上,看萤火虫提着小灯在花间飞。恍惚间,花架成了银河岸,花朵化作星星,祖母的故事也染了红,轻轻缓缓,淌进梦里。

  暮色渐浓,凌霄花影在墙上摇曳,池塘蛙鸣混着晚风,和孩子们的笑声一起,织成了夏日欢歌。

  入秋时,凌霄结出细长豆荚,弯弯的像月牙。祖母摘下它们,剥开取出黑亮的籽:“这籽撒土里,明年又能开花。”可我总惦记着夏天的花,总觉得豆荚裂开的脆响里,藏着花儿重生的暗号。

  如今,老屋墙皮剥落,花架也歪了。但每到盛夏,我总梦见凌霄花又开了。花影重重处,祖母依旧穿着浅蓝布衫,鬓边别朵凌霄。她朝我招手,腕间的石榴籽串轻轻碰撞,惊落一片火红花雨。

  六月,暴雨突至,雨点打在紫薇花上沙沙响,恍惚又是童年夏夜。推开老院门,空荡荡的廊檐下,一串干枯的凌霄豆荚在风中摇晃。忽然想起祖母说的:“花谢了,根还在土里,等明年哩。”

     可不是嘛,那些没听完的故事,没数完的花串,都成了藤蔓的力量。瞧,墙根下又钻出株幼苗,嫩绿的叶子怯生生的,却顶着朵火苗似的花苞。 盛夏时节,凌霄花开得热闹,祖母就带着我们摘花。她手脚麻利,像只灵巧的燕子,在花架间穿梭。我们跟在后面,踮着脚、仰着头,去够最高处的花串。祖母说:“慢些,花也怕疼呢。”这话像阵凉风,让我们学会了爱惜。

  摘下的凌霄花,祖母洗净晾干。蒸鸡蛋时撒上几朵碎屑,嫩黄的蛋羹点缀着嫣红;煮甜汤时放几片,清水都染上花香。我们围着灶台,看她把花朵轻轻放进锅里,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就像夏日午后最温柔的阳光。

  如今,祖母走了。可每次看到凌霄花,听到蛙鸣声,就想起她的话。那些晒干的花瓣,像是她留下的念想,告诉我们,夏天的热烈从未远去,只是藏在记忆深处,一到时节就会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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