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叔本华与抽象画布上的永恒挣扎
竹庵
2025-06-14 15:44:23
 意志的暗流:叔本华与抽象画布上的永恒挣扎

马列维奇的《黑方块》
当叔本华说出“世界是我的表象”时,他并非在宣告一种唯我独尊的傲慢,而是揭开一层蒙蔽人类千年的薄纱。世界作为表象,不过是意志透过我们感官折射出的浮光掠影——那真正的本体,是深藏于一切存在之下的盲目意志。它如深海暗流,无声却永恒涌动。它驱使石头坠落,植物生长,野兽扑食,人类渴求,却从不问目的何在。意志,是宇宙间永不停歇的饥饿,一种无理性的原始生命力,在时空的舞台上不断上演着欲望的悲喜剧。

人类的悲剧恰在于此:我们是意志最清晰的镜子。意志在我们身上化为无尽的欲望——生存、占有、爱欲、权力……每一个欲望满足的瞬间,新的欲望立刻如藤蔓缠绕而上。满足带来短暂的喘息,紧随其后的却是巨大的空虚与无聊。叔本华的目光穿透浮华的表象,直抵存在的荒凉核心:“人生不过是钟摆在痛苦与无聊间永恒的晃动”。这盲目的意志之力,将每个个体囚禁在名为“自我”的牢笼中,彼此倾轧,永无宁日。

马列维奇的抽象绘画
然而,艺术——这晦暗图景中唯一的光亮——被叔本华视为刺透表象、直抵意志本体的神圣路径。尤其是音乐,被他奉为“意志本身的直接写照”。音乐无需模仿任何具体物象,仅凭旋律的起伏、节奏的张弛、和弦的碰撞,便能直接撼动灵魂深处,让听者触摸到那原始生命力的脉搏。这为一种全新的视觉艺术埋下了伏笔:既然音乐能越过形象直达意志的本质,绘画为何还要匍匐于具象世界的桎梏之下?

当康定斯基面对自己的画布,宣称色彩是“灵魂的键盘”,线条是“心灵的震颤”时,他正是叔本华精神最彻底的视觉继承人。抽象绘画的诞生,绝非仅仅是形式上的革命。它是一场向意志深渊的勇敢沉潜,一次对表象世界的决绝背弃。蒙德里安笔下冷静分割的色块与直线,哪里是在描绘格子?那是宇宙间对立力量的均衡与张力,是意志在“理念”层级上呈现出的永恒秩序,如数学般纯粹而冰冷。康定斯基狂放奔涌的色彩与形态,则更似将音乐的即兴与激情凝固在画布上,让色彩的交响直接撞击观者的灵魂,唤起意志本身的原始悸动。

看马列维奇那著名的《黑方块》——一方浓黑高悬于白底之上。它不指涉任何窗扉、暗夜或深渊,它只是“存在”本身赤裸裸的宣告。当具象的浮华被彻底剥离,当叙事的幻影被完全驱散,观者被迫直面形式的纯粹力量。在这一刻,我们得以暂时挣脱个体意志的牢笼,进入叔本华所言的“纯粹无意志的认知主体”状态。抽象画布成为一道门槛,跨过去,便是短暂的救赎——从欲望的苦役中抽身,在形式与色彩构筑的圣殿里,获得片刻神圣的安宁。

马列维奇的抽象绘画
叔本华哲学沉郁的底色中,抽象绘画寻得了最深刻的合法性。它证明:“最高的艺术,恰恰在于对“形象”的弃绝。” 当画家不再描摹苹果的轮廓、山峦的起伏或人脸的哀乐,而是让色彩如火山喷发,线条如命运之刃,几何形体如宇宙的骨骼般显现时,他们才真正刺穿了表象的帷幕,让那永恒涌动的意志暗流,在人类的目光下显露出它令人战栗的原始真容。

抽象绘画,由此成为意志在20世纪画布上最深沉的回响——它沉默,却震耳欲聋。
免责声明:本文由顶端号作者上传发布,仅代表作者观点,顶端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如文章内容涉及侵权或其他问题,请30日内与本平台联系,反映情况属实我们将第一时间删除。
热评
暂无评论,去APP抢占沙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