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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野菊诉情
魏王府西跨院那间雅致的客房里,精致的香炉吐着袅袅青烟,价值不菲的苏绣帐幔低垂。林婧儿却如同困在华丽牢笼里的雀鸟,坐立难安。那顿晚膳之后,李剑飞再也没有回来。空荡荡的屋子,每一件华美的陈设都像在无声地嘲笑她的狼狈和痴心妄想。
就在她焦躁地在房中踱步,几乎要将手中那块上好的丝帕绞烂时,门外传来侍女恭敬的声音:"林姑娘,世子爷请您至花园凉亭一叙。"
林婧儿的心猛地一跳!魏明旭主动找她?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昏了头脑,她慌忙扑到菱花镜前,手忙脚乱地整理微乱的鬓发,又用力抿了抿唇瓣让它们看起来更红润些,方才强自镇定地跟着侍女出门。
魏王府的后花园,秋色已深。几株晚桂固执地散发着最后的甜香,更多的却是经霜后愈发绚烂的红枫与黄菊。凉亭临水而建,魏明旭背对着她,负手立于亭边,望着池中几尾悠闲的锦鲤。他穿着玄色暗银纹的常服,身姿挺拔,仅仅是背影,便透着一股令人心折的孤高与威仪。
"明旭哥。"林婧儿走近,声音带着刻意的娇柔,屈膝行礼。她微微垂着头,露出白皙优美的颈项,眼波流转,带着希冀与忐忑。
魏明旭缓缓转过身。他没有如林婧儿期盼的那般温言软语,那双深邃的凤目平静无波,如同寒潭,清晰地映出她精心修饰的容颜,也映出她眼底那份无法掩饰的、带着卑微的渴望。
"林姑娘,坐。"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疏离,指了指亭中的石凳。
林婧儿依言坐下,心跳如擂鼓。"明旭哥,你还可以像往常一样,叫我婧儿。你现在称我林姑娘,好陌生……"
魏明旭并未落座,只是站在亭边,目光再次投向微澜的池水,声音低沉地响起,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林婧儿心上。
"你心中所想,我皆知道。只是现在你已是剑飞之妻,我必得尊重。以前你不理解,我也没向你解释过,林姑娘可知,我与筱萌,并非此世初见?"他顿了顿,没有看林婧儿的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那是在另一个时空,我与她,经历了许多,是心意相通的恋人。我们一同经历过生死,见过乱世浮沉,在绝望的深渊里相互支撑。她为我不惜涉险,因为失败,我被下旨查办,哪怕我一无所有离开魏王府,背负罪名,她仍然愿意跟着我……你说,我怎可负她?"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裹挟着雷霆万钧的力量,砸得林婧儿头晕目眩!另一个世界?生死与共?这……这由魏明旭口中说出,带着一种令人无法质疑的沉重与真实感!
"后来……我们一同坠入时空的乱流,来到了这里。"魏明旭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忘记了我,忘记了我们的过往,只记得刻骨的仇恨。而我,带着所有的记忆,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重新找到了她。"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林婧儿瞬间惨白的脸上,"这五年,我看着她从仇恨的荆棘中挣扎求生,看着她一点点卸下防备,重新接纳我。我看着她臂上的金蚕蛊苏醒,那是她与我前世羁绊的证明。我看着她为了守护家族,在深宅之中步步为营,与蛇蝎之人周旋。"
"林姑娘,"魏明旭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锐利,"你说,这样的筱萌,这样的过往与今生,这样的羁绊,是你一句轻飘飘的‘倾慕’,或是一件华美的衣裳,一顿精致的饭食,就可以替代的吗?"
林婧儿如遭雷击!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魏明旭的话语,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所有粉饰的幻想。跨越时空的生死爱恋?她拿什么比?她这五年跟着李剑飞在泥泞里打滚的经历,在那样厚重如山的感情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她所谓的"倾慕",更像是一场不自量力的亵渎!
巨大的羞耻感和无地自容的狼狈瞬间淹没了她!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被彻底看穿、被无情碾压的绝望与自惭形秽。
"我……我……"她语无伦次,声音哽咽破碎。
"剑飞待你如何,这五年,你比我更清楚。"魏明旭的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为你尝尽人间疾苦,为你撑起一片天。他的心意,重逾千金。林婧儿,人心易变,富贵迷人眼。但有些东西,错过了,便再也找不回来。莫要等到真正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他不再多言,深深地看了失魂落魄的林婧儿一眼,转身,玄色的衣袂在秋风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大步离去,留给她一个需要独自咀嚼所有难堪与悔悟的空间。
林婧儿在凉亭里不知坐了多久,直到秋风带来刺骨的寒意。魏明旭的话如同淬毒的鞭子,反复抽打着她。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画面——李剑飞在田埂上挥汗如雨却回头对她憨笑的模样;寒夜里他将唯一一件破棉袄裹在她身上自己冻得嘴唇发紫;她生病时他背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在泥泞中跋涉求医的焦急……一幕幕,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带着灼人的温度,将她心中那点对魏明旭的虚妄迷恋烧得灰飞烟灭。
羞耻、悔恨、后怕……复杂的情绪交织着,最终化为一种强烈的冲动——她要找到李剑飞!她要告诉他,她错了!
她冲出凉亭,不顾侍女惊诧的目光,像只无头苍蝇般在偌大的国公府里寻找。最终,在后园最偏僻的一角,一片荒废的野菊地旁,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落寞的背影。
李剑飞背对着她,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望着那片在秋风中摇曳的金色野菊。夕阳的余晖勾勒出他宽厚却显得格外萧索的肩膀。他没有回头,仿佛已融入这片荒芜的秋色里。
"剑飞哥……"林婧儿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唤道。
李剑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应。
林婧儿快步跑过去,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冰冷的泥地上,紧紧抓住他粗糙的大手,泪水汹涌而出:"剑飞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不理我!你别不要我!"她哭得语无伦次,像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明旭哥……我该称呼他魏公子……他……他都跟我说了……他和筱萌……我……我比不了……我也不该比……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不知好歹!这五年……是你!只有你!是你把我从泥地里一点点拉出来的!是我忘了本!是我对不起你!"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脸上沾着泥土和泪水,狼狈不堪,眼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清晰与哀求:"剑飞哥……我知道错了……你……你还要我吗?"
李剑飞缓缓转过头。夕阳的光落在他脸上,那张被风霜侵蚀的脸庞上,没有预想中的愤怒或指责,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平静,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他看着林婧儿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她眼中那份终于褪去浮华、露出本真的悔意和依赖,沉默了很久。
久到林婧儿的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以为他再也不会原谅自己时,李剑飞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却蕴含着比任何誓言都更坚定的力量:
"婧儿,起来。"他用力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拂去她膝盖上的泥土,粗糙的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我从未怪你。"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早在破庙那个寒夜,你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你的呼吸缠绕着我,我们像两株快要冻死的藤蔓死死缠在一起取暖的时候……"
他的声音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追忆的痛楚与温柔交织的复杂光芒。
"我的心,早就已经不再为筱萌跳动了。"
"那一刻,你的眼泪,你的温度,你在我身下绽放的模样……就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头里。这五年,风里雨里,泥里土里,背着你,抱着你,看着你一点点从娇花变成能经风霜的草……我李剑飞的心,早就满满当当,只装得下你林婧儿一个人了。"
"对筱萌……"他望向魏王府主楼的方向,眼神坦荡而清澈,"只剩下故人的情谊,和真心的祝福。愿她与明旭,得偿所愿,一世安好。"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林婧儿震惊而狂喜的脸上,粗糙却温暖的大手捧住她冰凉的脸颊,指腹的薄茧摩擦着她的皮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归属感。
"所以,别说傻话。你是我李剑飞的女人,这辈子都是。脏也好,干净也罢,破庙也好,魏王府也罢,你在哪儿,我的心就在哪儿。"
夕阳的金辉彻底笼罩了相拥的两人,将他们的身影在荒芜的野菊地上拉得很长。林婧儿将脸深深埋进李剑飞宽阔而坚实的胸膛,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是滚烫的、释然的、充满归属感的泪。
远处楼阁的阴影里,魏明旭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申筱萌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放下了?"魏明旭低声问。
"嗯。"申筱萌看着菊地旁那对终于拨开迷雾、紧紧相拥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释然的浅笑,"师兄值得。林婧儿……也总算看清了。"
金风拂过,野菊花浪起伏,金色的花瓣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的光泽,仿佛在无声地为这尘埃落定的情缘低语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