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麦子黄,杏子熟》
林歌工作室 出品
麦子黄了,杏子也黄了。
先是麦子黄的。五月的风从黄河北岸吹来,麦浪便一层层地翻涌,由青转黄,由黄而金。农人们站在地头,眯着眼看那无边的金色,手指捻着麦穗,搓出几粒麦仁来,放在嘴里嚼着,便知道该磨镰刀了。麦子黄得极有章法,先是梢头黄,继而秆黄,最后连根部的几片老叶也黄了。这黄不是衰败的黄,而是饱满的黄,沉甸甸地黄,仿佛要把整个中原大地的阳光都吸进去似的。
杏子黄得晚些。当麦浪翻滚时,杏子还青着脸,藏在绿叶间。及至麦场上石磙开始滚动,杏子才不情不愿地泛出黄晕来。先是向阳的那一面,像是被太阳烫着了似的,现出一点黄斑;继而整个果子都黄了,黄得透亮,黄得水灵,仿佛轻轻一碰,那甜汁就要溅出来。孩子们日日仰着脖子看,数着哪个枝头的杏子先黄,哪个最大最圆。
麦收时节,村里便没了闲人。男人们挥镰割麦,女人们捆麦装车,连学堂里的孩子也放了麦假。正午的太阳白花花地照着,麦芒扎进衣领里,汗水一浸,刺痒难当。割麦的人弓着腰,一垄一垄地向前推进,身后倒下整齐的麦铺子。偶尔直起腰来,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抹把汗,望见远处杏树下歇晌的人,便又弯下腰去。
杏树下倒是凉快。女人们在这里择麦穗,孩子们在这里嬉闹。熟透的杏子不时啪地一声掉下来,砸在麦秸上,溅出金黄的汁液。有胆大的孩子爬上树去摇枝干,杏子便如下雨般坠落,树下的人笑着躲闪,却总有几个砸在头上,生疼。掉落的杏子有的摔烂了,露出里面橙红的果肉,蚂蚁们立刻排着队来搬运这意外的盛宴。
麦场上,新打的麦粒在阳光下铺成金色的海洋。老汉们背着手,用脚翻动着麦粒,嘴里念叨着晒透了才不霉。偶尔拈起几粒放进嘴里,牙齿一磕,发出清脆的响声,便知道干透了。那边厢,新麦已经磨成了面,女人们蒸出了第一锅馒头。新麦馒头格外香甜,不用就菜也能吃下两个。就着腌蒜,咬一口馒头,再咬一口熟透的杏子,麦香与果香在口中交融,便是农人最满足的时刻。
麦子入了仓,杏子也摘尽了。树枝上只剩下几颗被鸟啄过的残杏,在风中摇晃。场院里堆起了高高的麦秸垛,像一座座金字塔。孩子们在麦秸垛间捉迷藏,弄得满身麦糠。夕阳西下时,村里飘起炊烟,带着新麦的香气。老人们坐在门墩上,摇着蒲扇说明年的打算:那块地该倒茬了,这棵杏树该嫁接新品种了。
麦子熟,杏子黄,一年复一年。这金黄的轮回里,沉淀着中原大地上最朴素的盼望。#创作挑战赛八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