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华/上海
这些年来,国内外我去过不少地方:欣赏了北欧的如画风景,游历了北美的辽阔森林,领略了罗马的宏大斗兽场,观赏了英伦三岛的秀丽建筑,也见识了东盟多国的风土人情,更是走过了国内不少大美河川、森林、草甸和见证了多处世界文化遗产。
这一切都让我历历在目,有赞美,有惊叹,也有震撼。赞美、惊叹的是大自然的巧夺天工,震撼的是人类力量在历史长河中的奋争、宏大。但令我仍时时想起,难以忘怀的,还是我小时候经常出入的故乡——晋南绛县西灌底村南的涑水河滩。
“河滩”是村里多少年来的习惯叫法,由源于中条山里绛县陈村峪莲花池的涑水河冲刷而成。涑水河南北宽1—3公里,东西长200公里,跨越绛县、闻喜、夏县、盐湖、临猗、万荣、永济7县(市、区),是运城市的“母亲河”。我经常去的是村南一段的“河滩”,也叫“苇地”。每到秋季,东西望去,一望无际的芦苇,随着秋风摇曳。苇子地里会传出我们当地俗称“嘎嘎鸡”(学名苇莺)的叫声,此起彼伏。
夏秋季是雨水丰沛的季节。一下大雨,从上游中条山陈村峪、紫家峪、冷口峪下来的山洪汹涌而至,水里会漂流各种各样的物件,如西瓜、树枝、山木等五花八门的东西。洪水顺着涑水河自东向西奔流而去,从永济汇入黄河。平时,苇地十分祥和,形成颇为壮观的绿色“海洋”,站在南面中条山上眺望,似一条蜿蜒绵长的翠绿色飘带。
我们“三灌底”一带地势低,绛县人称我们那里为“河槽”。其实,就是夹裹在中条山与凤凰塬之间一片地势低洼的区域。
“三灌底”分为东罐底村、西灌底村和灌底堡村,我是西灌底村人。由于我们那儿地势低、水脉浅,夏秋季雨水又充沛,芦苇长势就好。苇子一般有一丈多高(大约三四米),苇杆笔直挺拔,没有枝杈,节节苇杆,片片绿叶,煞是好看。
早上苇叶上会挂有露珠,晶莹剔透,碰到苇杆,露珠会从叶片上滚落而下,打湿衣裤。苇叶很大,每逢端午节,我们都会背着草篓,打一背篓苇叶回家包粽子。苇叶微煮后,包糯米红枣粽子,粽子很好吃,伴有浓郁的新鲜苇叶清香。直到现在,我还是喜欢吃苇叶包裹的红枣粽子,小时候的味道是忘不了的。
苇地,是我们小时候最喜欢去的地方。进了苇地,一般做以下事情:割草、摸鱼、游泳、捡蘑菇、摸鸟蛋、捉小动物等。进苇地割草,其实更多是玩,因为苇地里的苇子茂密,草长得并不茂盛,多是一些长有竹叶状叶片的低矮绿草,也不多,如果持之以恒,还是可以割到不少。
苇地中间就是涑水河,主河道并不宽,大约有十几米宽;水也不深,多数水深也就几十公分到一米的样子。河水清澈,河底的黄色细沙清晰可见。黄沙中细小的金黄色颗粒(可能是微粒黄金吧),在阳光照射下会闪闪发光。常会看到河水中一群群小鱼在游弋。大点的鱼白天是看不到的,都藏匿在河道边茂密的长长垂草和盘根错节的芦苇根下。
我们时常会摸鱼,就是用双手呈捧按状,在河道边芦根下一点点捧按下去,摸到的多是鲫鱼,也有小鲤鱼。鲫鱼非常漂亮,鱼肚一块呈鲜艳的金黄色,鱼身呈银白色,鱼头、鱼鳍和鱼尾呈银灰色,形状也比较饱满。现在还仿佛能感知到摸到鱼时,鱼在手心中挣扎的感觉。鱼一般不大,大的也就三四两,但鱼肉筋道,味道鲜美,食用后口留余香。
偶尔也能摸到黄鳝,黄鳝身上的粘液多,很难抓住,只有用中指抠住,双手用力捉住才能防止其逃逸,但多数会还是会跑掉。
有时也会钓鱼,渔具是自制的:鱼钩是用缝衣针烧红后用钳子拧弯曲而成的;鱼线是用纳鞋底的粗线替代的;鱼竿是从白杨树上折下的枝条做成的;鱼漂就用干透的高粱杆上部较细的部分切一小节,既轻快,漂浮力也好。从潮湿点的地方随手挖几锹土,就能找到不少蚯蚓,它们是最好的鱼饵了。
钓鱼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傍晚时分蹲守在河道边,鱼钩上挂上蚯蚓,不一会儿就有鱼儿咬钩。看着抖动的鱼漂,鱼竿一抖,就会有鱼儿挂钩。由于鱼钩是用针弯曲而成的,没有倒刺,鱼常常会脱钩。小点的鱼儿还好,一抖一甩就成了,大点的鱼儿时常会跑掉。有一次,我看见鱼漂沉没,一抖鱼竿,感觉拉力很大,只见水下泛起一簇浑水,就脱钩了,什么都没钓上来,可能是大鱼或河龟吧。钓到鱼,拿回家里,母亲会用平锅给我煎着吃。母亲劳作时的身影至今历历在目。
河道拐弯处,有一个我们叫做“漩涡”的地方,由于河水和山洪常年冲刷,形成了一个比较大的水潭,平均水深约有两三米,面积有两三百平方米的样子,这是我们经常游泳的地方。
我们那时候的游泳多是采用狗刨式,脚会同时或轮流露出水面打出水花,“扑腾、扑腾”发出声响,双手抱水,一窜一窜地往前游,速度不快。小伙伴们也普遍会潜泳和仰泳。游泳很费体力,累的时候可仰泳休息。
在水中常会打水架,或追赶皮球,扔一个皮球到远处,看谁先追到。我们还常常进行游泳比赛,看谁游得快。为了游泳比赛,我从书本上学会了侧泳。侧泳阻力小、速度快,与狗刨式泳姿比试时有速度优势。但侧泳的身体漂浮面小、费体力,坚持不久。当时大家都不会自由泳、蛙泳,更不会蝶泳,没有教练教。
我后来到大学工作后,才在一个省级游泳裁判的指导下学会了蛙泳和自由泳。我的水性好,二十五米的短道泳池,三个蛙泳蹬夹就可以到边。水性就是小时候练就的。
我们有时会在苇地里采蘑菇、摸鸟蛋。由于苇地里有割苇子留下的残根,残根腐烂后,在合适的湿度、温度条件下,会长出蘑菇,看见了新鲜蘑菇,我们就会采摘。
摸鸟蛋,就是摸我们叫“嘎嘎鸡”的鸟儿蛋。“嘎嘎鸡”叫起来“嘎嘎嘎嘎”的,常四声连叫。鸟儿个头不大,身材呈流线型,褐黄色羽毛,喙很锋利,能把苇叶撕成细条状编织在两三根苇杆上筑巢。
巢穴一般筑在苇杆上部。我们有时会用镰刀把苇子砍断,拿里面的蛋。不能折弯苇杆取蛋,那样巢穴就会倾倒,蛋掉在地上就摔破了。巢穴中常有3——6枚鸟蛋,蛋不大,上面有黑褐色斑点。那时没有环保概念,时常会做一些祸害小动物的事情。
苇地里水多、潮湿,青蛙、草蛇、水蛭、蟋蟀等多种小动物和昆虫很多。我们常捉青蛙,不是自己吃,是用来喂鸭子。鸭子吃了青蛙后不仅下蛋多,下的蛋也大。在苇地里,常常会遇到蛇,多是小蛇,无毒无害,我们也不用管它。有时会遇到大蛇,有锨把粗,一丈多长,游走起来速度很快。蛇也怕人,见了人就逃走了。那时候小,小孩们遇到大蛇后会吓得逃走。
有一次,我们一群小孩在河边玩耍,看到河道中有一条大蛇,大家都用土块砸它。蛇很凶猛,哪个小孩用土块砸它,它就仰头几十公分,在水中快速追向谁,吓得大家都往后退,一退就听见“啪啪啪”的一片响声,踩断不少苇子。后来天黑了,我们就离开了。
我们也会在河滩里捡蜗牛壳,顶蜗牛,看谁捡的蜗牛壳硬度大;也会捉蟋蟀、斗蛐蛐;还会用苇叶比试吹口哨,看谁吹得响,凡此种种。河滩那片苇子地,带给孩子们的乐趣太多了。
每每从河滩回家,父母不用问,就知道去了哪里。因为鞋上、身上或头发上总会沾有泥沙。父亲会用自家院子的“压水机”压一盆清水,帮我洗干净。
小时候,河滩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乐园。现在,还仿佛能看见那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听到苇叶在微风吹佛下发出的沙沙声响;看见苇子在大风吹动下汹涌起伏的绿色波浪;听到“嘎嘎鸡”“嘎嘎嘎嘎”的清脆鸣叫声;看见河道中清澈水流下的纯净黄沙,那是我见到过的最干净、颜色最好的黄沙。
回想起来,尽管国内外走过不少地方,但村南面那片河滩里的苇子地,却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地方。
作者简介:
王明华,山西省绛县横水镇西灌底村人,先后在山西、浙江和上海工作。偶尔写点想写的东西。现已退休。
来源:三只眼传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