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泗耀
记忆中的那些美好,承载着岁月渐行渐远。可我总是忘不了小时候跟着母亲去赶集时的情景,如今就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闪现在眼前,鲜活在脑海深处,历久弥新。
那时小哇,赶集走到半路便耍赖走不动了,非得让母亲背着才肯走。母亲总有很多办法“对付”我,母亲承诺,等到了集上,就给我买糖吃,让我乖一些,不许耍赖,自己走路。
我只好乖乖地跟着母亲走,母亲前脚走,我在后边紧跟慢跑,实在走得累了,再次耍起赖来,“要挟”母亲,等到了集上,除给我买糖吃以外,还得给我买上一碗绿豆丸子汤解解馋,否则,我就不走了。有好多次我甚至直接在半路上打滚,母亲见拗不过我,只好答应了我的条件,我这才罢休。
农村的集市随便一个角落便能摆摊卖东西。
正是这种看上去极不起眼的乡村集市,却给农村的生活注入了一丝生机与活力。在20世纪70年代初,农村小集市上可以售卖的东西十分单一,除了蔬菜、瓜果、地瓜干、高粱米,再就是针头线脑、麻绳、烟叶之类的东西。整个集市蜿蜒在邻村靠近大路的东西两端,因地处固留村,所以人们习惯上称集市为“固留集”。集上最惹人眼的当属街面上支着大铁锅的吃档了,接连好几处都是紧挨着的卖吃食的,就连空气中都律动着厚重的香气。
母亲先是在集市上掏出五分钱给我买了几块糖哄我听话,我吃着母亲给我买的糖,心里美滋滋的。母亲牵着我的手,在集市上逛来逛去。在一处布摊前,母亲驻足观望了许久,最后才下定决心扯了几尺“的确良”布,想要给父亲做条裤子——父亲原来的那条裤子已经破了好几个洞,母亲不忍父亲穿着那样的裤子去学校教书。
我自告奋勇地拿着母亲买的“的确良”布,站在街头那个冒着热气的大铁锅前,周围早已围了一圈人在那里吃饭。油条的香气和绿豆丸子汤的味道显然已占据了我的内心,我的脚竟然像生了根一样,任凭母亲怎么拽,哈喇子都流了半尺多高,我就是不肯轻易挪动半步。我突然想起半路上母亲曾经答应过我的,要给我买碗绿豆丸子汤,我仰起头央求母亲赶紧给我买上一碗绿豆丸子汤,馋死了。
母亲看了看周边正在吃饭的人群,又看了看大铁锅中漂浮在水面上的油渍麻花、密密麻麻的绿豆丸子,心一软,从贴身的衣兜里摸索出了一个皱皱巴巴的手绢,然后慢慢地打开,从中取出了五毛钱,示意摊主要上一份小碗的绿豆丸子汤。我忙打断母亲,自作主张大声告诉摊主要一份大碗的绿豆丸子汤。母亲还是依了我,在木桌的一角静静地坐着看着我吃,从母亲的眼神中,我感觉到了浓浓的母爱。
那时候真的不太懂事,我在津津有味的吃丸子汤的时候,以至于自私到竟然连让母亲吃一个绿豆丸子的话都没有。母亲只是看着我吃,见我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一个劲地叮嘱我,“别烫着,丸子汤可是刚出锅的,烫得很!”丸子的美味诱惑了我的味蕾,我似乎没有将母亲的话听得进去,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将丸子和汤汁送进了嘴中,我甚至顾不上烫,很快便将一大碗绿豆丸子汤吃完,小肚子鼓鼓的,嘴角烫起了水泡也全然不顾。母亲见碗底还剩下些汤汁,感觉有些不舍,端起来喝了下去。
回家的路上,我一路蹦蹦跳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好奇地问母亲,“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买上一碗绿豆丸子汤呢?”母亲笑着说,“只要你吃饱了吃好了,妈就不饿了,绿豆丸子汤妈经常吃。”时间过去了四十余年,现在想来,母亲当年说过的话,显然是哄我的。母亲不是不想吃,而是舍不得吃,她要省下每一分钱养活我们,照顾好这个家。那时候家里穷,只是我年龄太小,压根儿不懂得母亲的艰辛和操劳。尤其是当我蓦然回想起在集市上母亲喝下我剩在碗底的绿豆丸子汤时,我更加感觉到母亲的伟大,那是母亲对儿子满满的爱。
如今,母亲已经八十高龄,家乡的集市还在,遗憾的是,街角支起的那口卖绿豆丸子汤的大铁锅早已不见了多年。每次回老家陪母亲赶集,母亲都会在集市上驻足好久,指着一个角落说,“这里就是你当年吃绿豆丸子汤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