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八期#

夜幕落下,生产队仓库的油灯次第亮起,昏黄光晕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泥泞小路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那时节,“扫盲夜校”的木牌一挂出来,原本寂静的村庄便有了别样生机,那些白天扛锄头、握镰刀的手,纷纷放下农具,怀揣着对知识的渴望,走进了这方小小的学习天地。
夜校教室是生产队腾出来的仓库,十几张长条木桌、板凳是从各家凑来的,高低不平。墙上挂着用墨汁写的“扫除文盲,建设新农村”横幅,歪斜的字迹里藏着大伙对未来的憧憬。一盏盏煤油灯摆在桌上,火苗随着推门而入的冷风摇晃,在墙上投下学员们忽大忽小的影子。
学员们的年龄、身份五花八门。有刚嫁进村的年轻媳妇,红着脸躲在角落;也有四十多岁的大叔,粗糙的手掌握着铅笔,像握着锄头般小心翼翼。我的堂叔便是其中一员,他总自嘲“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却比谁都积极,每次上课都提前到场,用衣角反复擦拭桌面。
教课的老师是村里唯一念过初中的知青,姓陈。陈老师总把课本内容编成顺口溜,教大家识字。学“人”字时,他说:“一撇一捺相互撑,站得笔直才是人。”教“田”字,就带着大家用树枝在地上画方格,“四方格子种庄稼,粮食满仓笑哈哈”。课堂上时常爆发出笑声,有人把“日”字写得歪歪扭扭,被调侃像“晒干的红薯干”;也有人学写自己名字时,紧张得把墨水蹭到脸上,成了“大花脸”。
最让人难忘的,是每晚的“作业时间”。学员们掏出从供销社买的作业本,一笔一划写着白天学的字。煤油灯的油烟熏得人眼睛发疼,可没人舍得把灯芯调小,生怕光线暗了看不清字。我的母亲白天在地里忙了一天,晚上回家还要做饭、照顾弟妹,可她雷打不动去夜校。有次我半夜醒来,看见她就着煤油灯,在旧报纸上练习写字,煤油灯的火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墙上轻轻晃动。
夜校不仅是识字的地方,更成了村里的“新风气传播站”。陈老师会给大家读报纸,讲外面的世界。讲到“亩产千斤粮”的新闻时,男人们挺直腰板,眼神发亮;说起城里工厂女工开机器的故事,女人们眼里满是向往。课后,学员们三三两两走在回家路上,还在讨论白天学的内容。月光洒在乡间小路上,伴着他们的交谈声,飘向远处的田野。
春去秋来,夜校的油灯亮了又灭,灭了又亮。渐渐地,学员们能看懂墙上的标语,能给在外当兵的孩子写信,能在账本上记下自家的工分。这些变化,就像田地里的庄稼,在默默生长、成熟。后来,知青返城,夜校也结束了它的使命,但那些在油灯下求知的夜晚,那些努力识字的身影,永远留在了生产队的记忆里,成为了一代人改变命运、追逐希望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