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花
#创作挑战赛八期#
晨鸡初鸣,天尚在青灰里半寐半醒,姥姥却早已在灶间忙碌多时了。柴火毕剥作响,灶膛吞吐着赤红的火舌,炊烟袅袅飘散,腾起于屋脊,弥散于朝雾弥漫的天幕之上,宛如一根指向东方的路标。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姥姥便催我快些:“走啊,芝麻地正候着我们呢!”
晨风微凉,我们踏着被露水浸得湿润的小径前行,田埂两旁青草上的水珠儿簌簌滚落,沾湿了我的布鞋。芝麻地悄然呈现于眼前了:一株株芝麻整齐地排列着,像静默的士兵。节节攀升的茎秆上,那些芝麻蒴果已微微鼓胀,形状中不溜秋,显出坚硬的棱角来;淡紫粉白的花儿,则簇簇盛开,宛若无数精巧的小喇叭,昂扬地朝天吹奏,仿佛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姥姥躬身弯腰,在芝麻丛中穿行,银发在晨风里微微飘拂。她伸出布满褶皱的手,专注地替芝麻除去杂草。我也学样儿蹲下,目光却被一只伏在芝麻花上的蜜蜂吸引住了:它细细的绒毛浸染了金色花粉,身体颤动着,陶醉于花芯之中。偶一抬头,看见姥姥汗珠浸湿的鬓角,在熹微晨光里闪着晶莹。
忽然,姥姥直起身来,拢了拢散落额前的几缕头发,向东方一指:“快瞧!” 我随她所指望去,只见东方天际,云霞渐渐燃烧起来,如泼洒开的朱砂,又似熔炉倾泻而出的炽热铁流。那巨大浑圆的光轮,终于跃出了地平线,将暖橙色的光芒泼洒向大地——芝麻叶上滚动的露珠被瞬间点燃,千万点碎金闪烁;花间穿梭的蜜蜂也镀上了金辉,振翅声里仿佛携着光粒的轻响。
这光轮冉冉上升,宛若从姥姥家的烟囱里启航,正缓缓驶过天际的船。烟囱里炊烟不息,青烟袅袅,竟似托举太阳之船于无形波涛里行进的云帆;地上那些芝麻花则仰起粉紫的小脸,宛如岸边列队相送、执意鼓奏的小小喇叭——它们无声的吹奏,仿佛在恭送这艘由姥姥炊烟托举而起的辉煌巨舟,起锚远航,驶过天空的海,驶向浩瀚无垠的白昼。
太阳终于彻底悬在空中了。姥姥微微眯起眼睛,那双眼眸深处,漾着一种温柔而庄严的光亮,仿佛目送亲手放逐的光明之舟远行——这舟,原由她灶间烟火殷勤推送,也由大地之上芝麻花稚拙的喇叭声壮行。
许多年后,我偶尔又行经芝麻田。又见密匝匝的蒴果,又见淡紫粉白的花盏,又见太阳升起。然而,烟囱里已再没有熟悉的炊烟缭绕升腾了。姥姥的灶火熄了,天上那艘光华灼灼的太阳船,从此失了人间最温柔的托举,只得孤单地浮在永恒无岸的虚空里,凭其自身的光芒踽踽而行。
凝望芝麻花仰面擎举的喇叭,它们似乎仍在执着地吹奏,只是那空中的航船,已永远寻不回当初启程时缭绕于烟囱之上、热切送它远行的炊烟了。
我默然站在田埂上,耳畔仿佛听见一种渺远而永恒的寂静——原来姥姥的烟火气,连同她托举太阳的慈爱,已化为光轮本身,成为我人生行舟于时间河流上,再无法重泊的故港。
(使用“DeepSeek”改写张广智原创诗歌。图片来自网络,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