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河河畔的歪脖子老柳树
 
前言
黑河如一条蜿蜒的缎带，在豫东平原上流淌了百年。河畔那棵歪脖子老柳树，根须深扎河床，枝桠伸向苍穹，像一位沉默的长者，镌刻着岁月的年轮与记忆的密码。它是战争年代庇护英雄的堡垒，是饥荒岁月滋养生命的粮仓，更是几代人童年里摇曳的月光摇篮。如今，当浑浊的河水漫过它斑驳的树干，当塑料袋缠绕在它低垂的枝条，老柳树的每一道裂痕都在无声诉说着沧桑——它不仅是一棵树，更是一段活着的历史，是黑河儿女血脉中永不褪色的精神图腾。
 
老柳树的根须在黑河底扎了近百年，像铁铸的锚链深深嵌进河床的骨缝里。八十年代的月光总在它的枝桠间流转，银白的光辉顺着柳枝淌进河里，把黑河灌成一整条流动的银河——可谁又知道，这棵歪脖子柳树的年轮里，藏着多少滚烫的血与活命的粮。老一辈刘姓人总说："这树是不会说话的英雄，是咱们的救命恩人。"每逢端午、中秋，村里的刘姓老人就拄着拐杖来树下祭拜，摆上一碗清水、几个馒头，对着虬结的树干念叨："老伙计，又来看你了。"那布满皱纹的手掌抚过粗糙的树皮，仿佛在抚摸一位并肩作战的老友，而老柳树则用沙沙的叶响作为回应，枝条轻轻拂过老人的肩头，像是在拍去他们身上的岁月尘埃。
 
一、枪林弹雨里的生命伞
 
1942年的冬天，寒风如刀，刮过黑河结着薄冰的河面，老柳树的枝条在风中抖得像筛糠，每一片叶子都蜷缩着抵抗严寒。一队受伤的十八军战士跌跌撞撞地躲到它盘曲的根须下，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敌人，密集的枪响惊飞了枝头仅存的几只寒鸦。十八军排长刘五把最后一块硬如石头的青稞饼掰成碎渣，分给奄奄一息的伤员，自己却靠着树干剧烈地咳嗽，咳出的血滴在洁白的雪地上，像绽放的红梅。
 
就在这时，老柳树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吱呀"声，一根粗壮的枝条缓缓垂下，扫落枝桠上积攒的厚雪，露出一个隐藏在树干深处的树洞。令人惊讶的是，树洞里竟藏着半袋干燥的柳絮，像是被精心保存过。战士们面面相觑，眼中燃起生的希望。他们捧出干涩的柳絮，狼吞虎咽地嚼着，泪水混合着柳絮的苦涩掉进结冰的河缝里。而老柳树则用它虬结的枝干如盾牌般挡住呼啸而来的子弹，"砰砰"的弹着声此起彼伏，树皮被击穿，露出白色的木质部，弹孔在它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疤，多年后这些伤疤竟长成了歪脖子独特的褶皱，仿佛是岁月为它佩戴的勋章。
 
村里的刘奶奶曾是十八军排长刘五的遗孀，她总是在祭拜时带着颤音说："当年要不是老柳树藏粮食、挡子弹，哪有咱们刘家今天的日子。"她的孙子们围在身边，好奇地摸着树身上那几个清晰可见的弹孔，仿佛在触摸一段尘封的历史。刘奶奶会往树洞里小心翼翼地塞进新蒸的馒头，喃喃自语："老英雄，尝尝我做的馒头，还是当年的味道。"风吹过，老柳树的枝条轻轻摆动，像是在点头致谢，又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当年十八军战士们浴血奋战的惊心动魄。
 
二、饥荒岁月里的绿粮仓
 
1959年的春天，干旱席卷了豫东大地，黑河两岸的土地龟裂得像老人的手背，一道道裂缝深可见底。村里的刘姓人们饿得眼冒金星，树皮早已被剥光，野草也被连根拔起。老刘大爷那时还是个瘦骨嶙峋的少年，每天跟着母亲来到老柳树下，仰望着光秃秃的枝桠，希望能找到一丝生机。
 
尽管树皮被剥得露出白茬，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木质部，但老柳树却在每个清晨悄悄抽出新的嫩芽。那嫩芽先是嫩红，然后逐渐变绿，带着一丝苦涩的清香。村民们仿佛看到了救星，纷纷拿着篮子来捋柳叶。老柳树默默地承受着人们的攀折，每一次枝条的晃动都像是在强忍疼痛，却又源源不断地长出新的叶子，用带着苦涩的绿意喂活了全村刘姓人。
 
有一天，刘同嫂子饿得晕倒在老柳树的树根旁，气息微弱。就在大家束手无策时，奇迹发生了——老柳树的根部竟在她身下长出一丛肥美的柳芽，绒毛般的柳絮轻轻飘进她的嘴里。刘同嫂子慢慢睁开了眼睛，眼中充满了感激。从那以后，老柳树成了村里的"绿粮仓"，家家户户的蒸笼里都飘着柳叶的清香，刘家的孩子们捧着碗蹲在树下吃着柳芽糊糊，老柳树就用枝条轻轻拂去他们嘴角的饭粒，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
 
如今，每逢中秋祭拜，总能看见七八十岁的刘姓老人颤巍巍地捧着柳芽饼跪在树下。"这是用当年的法子做的，"他们把饼摆在树根前，泪水模糊了双眼，"老柳树啊，当年你拿叶子喂我们，现在换我们给你送口吃的。"风吹过，柳条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老人们的感激，又像是在回忆那段艰苦却又充满温情的岁月。
 
三、月光里的童年摇篮
 
八十年代的月光是老柳树最温柔的时刻。那时的黑河清澈见底，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建华总爱扒着老柳树粗糙的树皮往上爬，小小的身子灵活地在枝桠间穿梭，最后光屁股骑在歪脖子上，脚丫子晃悠着垂向河面，逗弄着水中的鱼儿。突然，一条肥美的鲫鱼"啵"地啄了一下他的脚背，他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弹起来，惊得满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溅起的水花裹着月光碎成万千星子，落进河里惊得鱼群四散逃窜。
 
"快看！我摸到河蚌了！"建华挂在树枝上炫耀着，手中的蚌壳开合间漏下的水珠，在月色里闪成串的珍珠。刘家的小伙伴们纷纷爬上树，顺着柳枝往水里跳，溅起的浪花是月光捏碎的糖霜，扑在脸上甜丝丝地发痒。有时他们会在老柳树的根须旁比赛摸鱼，刘三妮的小手最巧，总能从石缝里抠出滑溜溜的泥鳅，而有的孩子总被水草缠住脚趾，急得在水里扑腾，惹得建华在树上笑得直拍大腿，连老柳树都被震得抖落几片带着月光的叶子。
 
有一次，建华在树上玩耍时不小心摔进河里，河水湍急，眼看他就要被冲走。就在这危急时刻，老柳树突然垂下一根结实的枝条，像一只温暖的大手，稳稳地将他捞了上来。建华紧紧抱着枝条，吓得脸色苍白，树皮上至今还留着他当时指甲抓出的深深痕迹。
 
如今，每年祭拜时，刘三妮都会带着儿子来到老柳树下，指着树疤说："看，这是你建华叔叔小时候抓的印子，他以前总在树上掏鸟窝，可调皮了。"孩子似懂非懂地摸着树干，感受着那粗糙的纹理，而老柳树则在风中轻轻拂过孩子的头顶，仿佛在延续着当年的温情。
 
四、垂暮之年的无声叹息
 
不知从何时起，黑河的水不再清澈，变得浑浊不堪，还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如今的老柳树像是被岁月压弯了腰，浑浊的月光洒在它斑驳的树身上，那些战争年代的弹痕、饥荒岁月的剥痕，都成了流脓的伤口，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
 
端午祭拜时，刘奶奶的孙子们看到河面漂来翻肚的青蛙，白花花的肚皮像块揉皱的挽联，想要把老柳树枝条上挂着的垃圾取下来，却发现塑料袋已经嵌进树皮里，难以剥离。"老英雄怎么变成这样了？"孩子们天真地问，刘家的大人们却只能无奈地叹气，望着被污染的河水，心中充满了愧疚。
 
去年，传来了建华在南方工地出事的消息，老柳树一夜间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指向黑河，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哀悼。曾经在它枝头玩耍的少年，如今却永远地离开了，只留下树身上那道深刻的抓痕，成为永恒的纪念。
 
听说村里要治理黑河了，推土机的轰鸣震得老柳树的根须发颤，每一次震动都像是在撕裂它的伤口。挖掘机挖出的黑泥堆成小山，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年轻工人指着河道说要种水生植物，老柳树歪着脖子听着，树洞里却渗出浑浊的汁液——那是它流了百年的泪。
 
它记得自己为十八军排长刘五和战士们挡过子弹，为刘同嫂子等刘姓饥民捧出柳叶，为刘家孩子撑起绿伞，可现在，它连自己枝条上的垃圾都无力拂去。河水打着旋儿流过它的根须，带着铁锈味的腥气，老柳树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模样，就像那些死在污染里的鱼，和再也回不来的建华。
 
五、永不磨灭的精神图腾
 
今夜的月亮又升起来了，却蒙着层灰布，失去了往日的皎洁。老柳树的影子在水面晃悠，像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孤独而沧桑。祭拜的烛火在树根旁明明灭灭，映着树皮上模糊的刻痕——那是十八军刘姓战士刻的五角星，是刘姓饥民画的麦穗，是刘家孩子们写的名字，每一道刻痕都承载着一段难忘的记忆。
 
河面的涟漪层层叠叠，像是老柳树在无声地哭泣，而它用百年生命守护的黑河，如今只剩下浑浊的水流和无法拼凑的记忆碎片。但刘姓老一辈人仍在坚持祭拜，他们说："只要老柳树还在，根就在，恩情就在，这河就还有盼头。"
 
是啊，老柳树不仅是一棵普通的树，更是刘姓黑河儿女心中的精神图腾。它见证了战争的残酷，经历了饥荒的磨难，陪伴了一代又一代刘姓人的成长。它是不会说话的英雄，是救命恩人，是童年的摇篮，是乡愁的寄托。
 
当夕阳西下，老柳树的剪影映在黑河岸上，显得格外高大。它的根深深地扎进这片土地，就像刘姓黑河儿女的精神根基，永远不会动摇。也许有一天，黑河的水会重新清澈，老柳树会重新枝繁叶茂，但那段刻骨铭心的历史，那份深厚的情感，将永远铭刻在每一个刘姓黑河儿女的心中，代代相传，永不磨灭。
 
老柳树静静地矗立在河畔，见证着岁月的变迁，守护着一方的安宁。它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什么是坚韧，什么是奉献，什么是爱。在每一个刘姓黑河儿女的心中，它永远是那棵最伟大、最神圣的树，是他们永远的骄傲和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