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查庆丰
蝉鸣撕开六月的封印,燥热的风裹着柏油路上蒸腾的热浪,在街角的老槐树上编织出细密的网。每当这时,记忆便顺着斑驳的树干蜿蜒而下,将我带回那些浸润着槐花香的夏日。
小时候的夏天,是奶奶藤编摇椅上的清凉。傍晚时分,她总爱把摇椅搬到院子里,竹制的凉席被夕阳晒得微微发烫,又被晚风一点点抚平温度。我蜷在她膝头,看她用麦秸编蚂蚱,指尖翻飞间,草叶就化作了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奶奶讲故事的声音像屋檐下的风铃,在晚风里轻轻摇晃:“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她蒲扇摇出的风带着茉莉花香,将蚊子的嗡鸣和暑气一并驱散。
校门口的冰棍摊是夏天最热闹的角落。铁皮箱子里白雾缭绕,掀开棉被,花花绿绿的包装纸像绽放的花朵。五毛钱的糖水冰棍最受欢迎,咬一口,甜丝丝的凉意从舌尖漫到心底,糖水顺着嘴角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花。孩子们举着冰棍追逐打闹,笑声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冰棍棍被小心翼翼地攒起来,攒够十根就能换一支新的。
暴雨总是突如其来。方才还晴空万里,转眼间乌云压城,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密的水花。我们光着脚丫在雨里奔跑,踩出一朵朵透明的花,看浑浊的水流裹挟着树叶、花瓣,打着旋儿奔向排水沟。雨停后,彩虹挂在天际,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老人们摇着蒲扇在屋檐下聊天,话题总离不开这场及时雨能否让庄稼长得更好。
如今,城市的夏天被空调外机的轰鸣填满,便利店冰柜里的雪糕包装精致却少了几分烟火气。但每当闻到槐花香,或是听见蝉鸣,那些带着露水的记忆便会苏醒。原来夏天从未改变,它藏在奶奶的故事里,在冰棍摊的白雾中,在雨后的彩虹下,在每一个被时光温柔以待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