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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里贾政其实很喜欢宝玉, 为何总是装作很嫌弃的样子?
少读红楼
2024-11-05 06:30:00

读红楼,很多人都以为贾政是不喜欢宝玉的,因为他荒疏学业,无心功名,所以贾政每每看到宝玉,结果都会是一顿训斥,甚至到最后演变成为一场严父对逆子的棍棒教育。

宝玉抓周时,贾政已经透露出其对宝玉满满的不喜欢,因为宝玉“伸手只把那些脂粉钗环抓来”,乃父政老因此大怒,说,将来酒色之徒耳!因此便不大喜悦。

不细读,我们也会有这样的错觉,即贾政作为一个严父的形象出现,从来就没正眼瞧过宝玉,他喜欢的是贾雨村那样深谙人情世故,致力于功名文章立志科举出仕的读书人,而宝玉总是在內帷厮混,最讨厌读书做学问,这对贾政来说,是不能接受的。

但如果我们细细地去品味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就会发现,其实并不是我们以为的那样,贾政并非一味地厌恶不读书的宝玉,宝玉见了贾政也不全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恐惧,甚至,贾政是越来越喜欢宝玉的。

这一点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一回有集中表现,我们不妨一起来剖析一下。

宝玉因为秦钟逝世,心里不适意,贾母就让小厮门带着宝玉去园子里玩,不想碰到了游园的贾政,就被捉了个正着,因此开启了宝玉在其父面前大展才华为其长脸的机会。

原文:贾政近日因闻得塾掌称赞宝玉专能对对联,虽不喜读书,偏倒有些歪才情似的,今日偶然撞见这机会,便命他跟来。

从这段话里我们可以得出两点信息,第一点,即贾政是很关心宝玉学业的,塾师贾代儒会定期跟贾政反馈宝玉的学业情况。第二点,贾政有心要试试宝玉才学,看看他肚子里到底有多少学问。

从原文我们知道,在出题之前,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功业进益何如,只将些俗套来敷衍。宝玉亦料定此意。这是大前提,即宝玉和众清客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的,至于贾政是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我们不得而知,但这一次,宝玉总算是在严父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原文:贾政听了,便回头命宝玉拟来。宝玉道:“尝闻古人有云:‘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况此处并非主山正景,原无可题之处,不过是探景一进步耳。莫如直书‘曲径通幽处’这旧句旧诗在上,倒还大方气派。”众人听了,都赞道:“是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贾政笑道:“不可谬奖。他年小,不过以一知充十知用,取笑罢了。再俟选拟。”

贾政向来是不苟言笑的,但宝玉第一次展才,加上众清客的逢迎,他这个严父竟然忍不住当着自己儿子的面笑了,这一笑即表示出了认可和满意之意,这对宝玉来说,自然是一种很大的鼓励和褒奖,也为后文宝玉越来越大胆埋下伏笔。

第二次,众人入了山上的亭子,贾政命题亭名,众清客说了一堆俗名,贾政都不甚满意,这时候,又轮到宝玉出场了。

原文:贾政拈髯寻思,因抬头见宝玉侍侧,便笑命他也拟一个来。宝玉听说,连忙回道:“老爷方才所议已是。但是如今追究了去,似乎当日欧阳公题酿泉用一‘泻’字则妥,今日此泉若亦用‘泻’字,则觉不妥。况此处虽为省亲驻跸别墅,亦当入于应制之例,用此等字眼,亦觉粗陋不雅。求再拟较此蕴藉含蓄者。”贾政笑道:“诸公听此论若如?方才众人编新,你又说不如述古;如今我们述古,你又说粗陋不妥。你且说你的来我听。”宝玉道:“有用‘泻玉’二字,则莫若‘沁芳’二字,岂不新雅?”贾政拈髯点头不语。【庚辰眉批:六字是严父大露悦容也。壬午春。】众人都忙迎合,赞宝玉才情不凡。贾政道:“匾上二字容易,再作一副七言对联来。”宝玉听说,立于亭上,四顾一望,便机上心来,乃念道:绕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脉香。贾政听了,点头微笑。众人先称赞不已。

我们看这一段文字,贾政前后笑了三次!这简直就是破天荒!前八十回中贾政除了在清客面前和贾母面前会露笑容,其他情况下基本就是板着一张脸。

我们看,贾政不仅笑了,且是一边笑一边拈髯点头不语,这是什么意思呢?庚辰本脂批已经给出了答案,贾政的“拈髯点头不语”六个字,是“严父大露悦容”,即是一个父亲对不喜读书的儿子最满意的表现。

贾政为什么之前对宝玉那么严苛,甚至不满,但这里却又对宝玉大露悦容呢?我们不妨先来看看贾政之前是怎么评价自己的:我自幼于花鸟山水题咏上就平平;如今上了年纪,且案牍纷烦,于这怡情悦性文章上更生疏了,纵拟了出来,不免迂腐古板,反不能使花柳园亭生色,似不妥协,反没意思。

也就是说,贾政虽然喜欢读书,但在这些诗词歌赋的题咏上是没什么天赋的,且因为上了年纪,对这些怡情悦性文章生疏了,而此时的宝玉虽然不喜读书,恰恰就在诗词歌赋这一块有专长,贾政是否在宝玉身上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呢?且,宝玉的表现可圈可点,为贾政在清客等众人面前赚足了面子,他焉能不开心?

即便是后面题对额贾政数次表达对宝玉的“不满”,其实也并非他本意,而是一个父亲在意识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表现出对儿子的认可之后的收敛,是故作严父之态,所以“贾政”又被解读为“假正经”,其实是一种更高更严的要求,希望他能做的更好,其实几乎天下所有父亲莫不如是。

他心里对你明明很满意,但却总是不露声色,从不主动夸你,甚至说你做得不好,其实是为了让你取得更大的进步,所以我们看后文题对额时,贾政听了宝玉的评论后大骂“畜生,畜生,可谓管窥蠡测矣。”但他的肢体语言却是“点着头说”,也就是说,他明明是认可的,但嘴上却不承认,这就是父亲。

 

原文第七十五回贾府过中秋,众人正在行酒令,贾政忽然命宝玉作诗,贾母忙道:“好好的行令,如何又作诗?”贾政道:“他能的。”贾母听说,“既这样,就快作。”命人取了纸笔来,贾政道:“只不许用那些冰玉晶银彩光明素等样堆砌字眼,要另出己见,试试你这几年的情思。”宝玉听了,碰在心坎上,遂立想了四句,向纸上写了,呈与贾政看,道是……(按:此处有缺文。)贾政看了,点头不语。

从这一段文字,我们仍然可以看出,贾政对宝玉不只是打心里喜欢,是早已经认可,且以宝玉会作诗引以为豪,一句“他能的”三字,写尽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由衷认可,和内心油然而生的一种父以子为荣的自豪感。

贾政对宝玉的喜爱,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不断加深的,因为他越来越觉得宝玉的灵动天赋远在环兰叔侄之上。我们可以想像一下,一个父亲,身边有两个儿子一个孙子,虽然亲儿子可能跟真正的读书人比,差了一截,但跟庶出的儿子贾环比,跟唯一的孙子贾兰比,宝玉都远在二人之上,这就由不得他这个父亲不喜欢。

这三个孩子在贾政心中的轻重,我们从原文的一段话里可以看出。原文第七十八回,贾政命宝玉、贾环、贾兰等为姽婳将军林四娘的故事做一篇文章,原文有这样一段文字。

贾政命他们看了题目。他两个虽能诗,较腹中之虚实虽也去宝玉不远,但第一件他两个终是别路,若论举业一道,似高过宝玉,若论杂学,则远不能及;第二件他二人才思滞钝,不及宝玉空灵娟逸,每作诗亦如八股之法,未免拘板庸涩。那宝玉虽不算是个读书人,然亏他天性聪敏,且素喜好些杂书,他自为古人中也有杜撰的,也有误失之处,拘较不得许多;若只管怕前怕后起来,纵堆砌成一篇,也觉得甚无趣味。因心里怀着这个念头,每见一题,不拘难易,他便毫无费力之处,就如世上的流嘴滑舌之人,无风作有,信着伶口俐舌,长篇大论,胡扳乱扯,敷演出一篇话来。虽无稽考,却都说得四座春风。虽有正言厉语之人,亦不得压倒这一种风流去。

从这一段文字里,我们可以看出,贾政对宝玉这个儿子是充满喜爱之情的,贾政为什么会越来越喜欢宝玉呢?紧接着这段文字后有这样一段文字:近日贾政年迈,名利大灰,然起初天性也是个诗酒放诞之人,因在子侄辈中,少不得规以正路。近见宝玉虽不读书,竟颇能解此,细评起来,也还不算十分玷辱了祖宗。就思及祖宗们,各各亦皆如此,虽有深精举业的,也不曾发迹过一个,看来此亦贾门之数。

也就是说,贾政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淡泊功名,而宝玉本身就淡薄功名,或者说,贾政因为祖荫,也并没有走科举之路,渐渐对宝玉不喜欢读书科举的事情看的就淡了,且自己年少时,也是个放浪不羁之人,所以宝玉挨打时,贾母训贾政说“当日你父亲是怎么教训你来?”今日的宝玉,何尝不是昨日的贾政自己?

更关键的是,贾政最终放弃了要求宝玉走科举之路的心,他没有再把光宗耀祖这样的家族使命绑架在宝玉身上,而是觉得祖先都没能在科举之上发迹过一个,自己也并没有做到,如何去要求一个本就不喜欢读书的宝玉做到呢?他看透了这些,加上宝玉虽然不喜读书,但其能诗作赋的专长,也算对得起祖宗了,想到这些,贾政怎么可能不喜欢宝玉呢?

作者:夕四少,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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