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床底铺了两床厚厚的棉花被,身上盖着一床厚棉被,外搭新买不久的太空被,罩着粉红花的棉布被罩。母亲怕她受伤的腿脚冻着,灌了两个热水袋放在她腿脚旁,但她仍觉得身上发痛发凉。真是个冷冬,冷得让人从身体到心灵都仿佛被冰封。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紧邻的床位,母亲睡着了。她太累了,这些天一直忙着照顾她,很少休息。她这一病,母亲似也跟着病了。她不安心,母亲也不安心;她伤心,母亲也跟着伤心。母亲说整天头都昏的,每天强打精神,买饭、找医生,定时拿药,看吊瓶,样样都做得好好得。也许在忙的时候她好受一点吧,她觉得自己真得很罪过。没想到有一天会活的这么可耻,没想到自己原来是这么脆弱,活成了一个笑话,却无力改变。她想,也许消失是最好的结果。
她躺着的头扭了一圈,环视屋内,房顶上的白炽灯刺得眼发酸,其它床的病人都动也不动,睡着了。
此刻,如若滚下床,轻轻打开门,爬出门,到走廊的地方,双手扒住水泥栏,翻下去,会不会死掉?受伤的地方一定再次受伤。想到这,血腥的场面,在脑海浮现。有点怕,会不会惊动人?但身心这么累,这么痛,还是死了好,死了解脱了,不会再受病痛的折磨了。好!真得好!绝对的,想到这,有些兴奋欣喜……
此刻,她觉得世间最昂贵的东西莫过于是深睡眠。睡着了就啥不想了,多美!那样啥事都没了。对别人,这很简单的,而对她咋这么难呢。
想变成了一把锋利的刀,变成了嘲怒她的怪物,让她无比憎恶。若变成白痴,停止思维,也比这好。成白痴也不行,哪天找不到家,会流浪街头,到处垃圾桶找吃的,那还不如死了。担忧和恐惧,又把她推向绝望。无路可逃啊,太难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看向临床的母亲,还睡着着,其他两张床的病人依旧睡得香,真让她献慕。
她轻轻地叫了母亲两声,母亲象没睡着似的,粗声“嗯”了声,睁开熬得有些红的眼晴,左手支床,右手掀开棉被,一骨碌坐了起来。穿上拖鞋扭到她床边,探身问:“孩子——又难受,睡不着。”
“是——妈,你说我,咋样能死。”她声音虚弱而绝望
“哎——孩子啊,不能做傻事,你死了妈咋活,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有好的那一天啊。”说着青筋暴起的双手,把滑下的两个被角向她肩上提了提。
“这都是哄人的话,我是好不了,完了,完了。”她哭着说
“哎——老天爷,五外仙都来帮帮,救救俺孩子,她小孩子——受不了这罪,有啥惩罚搁我头上……”母亲老泪纵横
其他病人依旧睡着,夜依旧寂静。母亲坐在她床边劝着,断断续续,哀伤穿过屋子,回荡在寒气弥漫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