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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推荐 | 纳粹与哲学家:一个人的流亡史
作家张生
2025-06-16 23:18:50

文章来源为 万有引力图书

万有引力新书上市啦!

《纳粹与哲学家:一个人的流亡史》

欧洲文明崩溃前夜,

知识分子身体与心灵的流亡,

《文学之冬》哲学版,

堪与《昨日的世界》和《旁观者》比肩的世纪挽歌。

 译者导言:关于洛维特与这部自传

卡尔·洛维特是德国20世纪重要的哲学家,但他的名字连在他的祖国德国都不算是家喻户晓。虽然洛维特早在出版《从黑格尔到尼采:19世纪思维中的革命性决裂》(1941)与《世界历史与救赎历史》(1949) 等主要作品时,便奠定了作为历史哲学家与哲学史家的国际声誉,但是他的研究领域并不限于此,还包括哲学人类学、社会学、新教神学;而他把握问题与剖析手法之犀利、对西方思想传统的修养之深厚,更使他的哲学成就独树一帜,不容易用学院一般的哲学领域来适切标定。因此整体来说,他的思想仍有相当的部分与面向没有得到学界应有的反响。德国的麦兹勒(Metzler)出版社在他辞世之后,陆续为他出版了九大册的作品全集,其中包含专论十余本,加上所发表的各式文章接近三百篇,编选十分严谨,为仍在进行中的洛维特研究提供了坚实的基础。本书则因为发现太晚而没有收入全集,但是在他所有作品当中,却可能是最通俗、最容易让人认识他鲜明的思想和性格的一部。

卡尔·洛维特

这本书的诞生与出版,背后有漫长而崎岖的历程,让我们从洛维特的生平经历说起。卡尔·洛维特1897年出生在一个富裕的犹太裔中产家庭,父亲威廉·洛维特(Wilhelm Löwith, 1861—1932)是一位白手起家的画家,也是慕尼黑与维也纳艺术学院的教授。他发迹的19世纪末,可说是一段德国史上的黄金岁月,经济、科技、学术、医药的发展,现代化的基础建设(如自来水、电力与电话等的普及),都在这二三十年间有很大的进展,后来的史家以当时在位的皇帝威廉二世(Wilhelm II, 1888—1914)之名,称之为“威廉时代”。

由于 1871 年德国统一时,德皇威廉一世(威廉二世的祖父)将德国北部各邦已经先行实施的公民平等法律一体适用于全国,于是从中世纪以来针对犹太人的种种歧视性的规定与职业限制皆不复存在,许多犹太家庭便把握这个机会,从外地来到德国,从乡下涌入都市,在这黄金的二三十年中艰苦奋斗,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像久旱的土地上下过了雨,百千花朵拼命地绽放。那时犹太人占德国总人口不足 1%,但进入中产阶级的比例却远远高于其他德国人,有超过 6 成的犹太人成为殷实的富裕阶级,陷于贫困的犹太人则是族群中的少数。根据一项统计,在 1900 年前后,德国金融业的高层领导人中,犹太裔者约占三分之一。其他如报业、出版业、工业,甚至学术等各领域,也都有远超过上述比例的犹太人进入顶尖的领导阶层。因此,这段时间里,德国民族主义者仇犹反犹的声音日渐高涨,德文中的“反犹”(Antisemitismus)一词便于此时成形,而在不久之后,更具体汇流成为迫害洛维特以及其他无数犹太人的力量。

在此世纪交接的时代,富裕阶层的青少年当中兴起了一场“青年运动”。简言之,这是中产阶层以上家庭的青少年主张要自我实现、自我教育,而不愿意顺从高度技术化了的社会对他们的种种要求。这运动因此有一种反叛的特征。青年运动的精神导师便是尼采(1890 年发疯,1900 年离世)。洛维特青少年时深受青年运动影响,在慕尼黑实科中学时代便已熟读了尼采的名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而且终其一生,尼采的“永恒轮回”的概念都是他批判传统历史哲学的重要元素。他自愿参加1914年爆发的一战,主要的动机与其说是爱国主义——事实上洛维特的政治兴趣一直并不明显——不如说与青年运动的关系更为密切,因为自愿从军正是少年的自我决定,也是对原本生活的逃脱与背叛。

在参战、负伤、两年的战俘生涯之后,洛维特于 1918 年返乡,进入慕尼黑大学就读,并在这一年的冬季学期听了韦伯著名的《学术作为一种志业》的演讲。这次演讲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也为他的学问志向指点了方向。德国战败后德皇退位,慕尼黑正因苏维埃革命而混乱不明,洛维特决定遵循韦伯的指示,将“当前的工作做好”,而这当前的工作,对他来说,就是哲学。

于是他转往弗赖堡(Freiburg)跟随胡塞尔读哲学,但被当时还默默无闻的胡塞尔助理海德格尔所吸引。对这一段大学生活,洛维特在本书中有深刻的描述。这样的大学经验非但难以用今日一般就业取向的标准来衡量,就连洛维特自己 1928 年之后在马尔堡大学任教时,也认为已经一去不复返:

从外在条件来看,那是个困顿的时代,充满着危险、困厄与动荡,然而那同时也是一个最坦然开阔、最不受拘束,也最为独立的年代。在这段时间里,年轻人仍知道要找寻自己的道路,能各自成就自己的特殊性。人们从战场里回来,对精神食粮充满渴望,而我们在大学里也确实能够依照自己的判断找到这些食粮,大学的缺陷并不构成障碍。日后海德格尔也跟我说,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同那时候一样的一群学生了。我们是最后一代自由的学生——不曾被集体价值统一烫平,也不以快速毕业为基本心态。

夹在弗赖堡与马尔堡时期之间的重要插曲,是1923 年的恶性通货膨胀。这场经济灾难摧毁了自“威廉时代”以来的市民阶层,洛维特的父亲在短期内丧失了辛苦经营 40 年所积累的财富。洛维特在书中对魏玛共和国这段时期(1918—1933)的政治局面虽然着墨甚少,但对这一场恶性通货膨胀却有深入的刻写,因为此一事件不只切身影响他的家庭,也被他视为当日盛行的文化虚无主义的外显,更是欧战的真实意义的表现,同时预先为纳粹党人的政变作了准备:

它(战争)代表一种倾其所有的支付行为,一种全盘的毁灭,其结果就成了这段物价膨胀期间的一切归零,也是这千年帝国的归零。德国中产市民的美德在当时被洪流冲走了,而这股污秽的洪流里夹带着的运动力量,在希特勒身边排成了战斗的队形。

1928 年洛维特完成就职论文,在马尔堡取得“编外讲师”的身份。1929 年与柏林女孩埃达(Ada)结婚,1931 年得到固定的教职,自此他有机会过上平淡的哲学教授生活。然而从1933 年希特勒上台后,犹太人的法律地位、工作与财产权益便开始岌岌可危。洛维特对于纳粹初掌权时学院里的观望、被动、苟且、逢迎,以及学生的激进与肤浅,做了精彩的近身观察。

整个大学体系毫无抵抗,怯懦地接受一体化运动,唯一在报上作了严正抨击的神学家卡尔·巴特(Karl Barth),却是一个瑞士人。经历此段过程的德国学者,在战后愿意如实描述当时情况者并不多见。洛维特提供的,与其他许多速写段落一样,是一份可贵的报道。

洛维特这本传记里描述最多的个人,是海德格尔,这位引导他进入哲学世界,使他的学院生涯成为可能的导师,随即也因时代政治、哲学路线与人格行事等主客观因素而成为他猛烈抨击的对象。洛维特对海德格尔的批评并不是单纯地针对他为纳粹效力的行为,而是更深刻地指出海德格尔的政治投入,其原因根植在他的哲学思想里面。这不是“一时的失节”,而是如柏拉图三赴西西里一样,其政治行动是思想的自然结果。多年以后,洛维特经历了 18 年的流亡生涯回到海德堡任教,与海德格尔的关系也没有立刻恢复。海德格尔在战后顽强地拒绝对犹太大屠杀的悲剧公开表明立场,引起支持者与抨击者间激烈的讨论。洛维特于 1953 年出版了《海德格尔——贫困时代的思想家》,对海德格尔哲学进行了严厉的批判,而此书主要的线索,早在他 1941 年的这部自传里便已有清晰的呈现。由此可见洛维特思想的一贯性。洛维特在这部自传里不只批评了海德格尔,也对他的人格与精神、行事与反应方式做了生动细致的侧写。伽达默尔在给洛维特 70 岁祝寿的论文集里,曾赞誉他有可能是德国当代哲学家里文笔最优秀者,这论断在侧写海德格尔的例子上可说得到有力的证明。洛维特擅长用小故事或三言两语把一个人的模样、精神精准抓出来,在这部自传中也是随处可见。

海德格尔

本书有许多主题发人深省,即便到今天也仍有时代意义。比如他对犹太文化与德国文化的认同问题的反思。犹太人在欧洲的分布很广,在纳粹进行系统迫害之前,从欧洲最西边的西班牙到最东边的苏联都有。其中在东欧的犹太人,最概括地说,锡安主义比较盛行,对犹太信仰、犹太生活方式、希伯来文的学习与《妥拉》经典的研读都很重视。他们受居住环境同化的程度小,所造成的冲突也大。但在西欧的犹太人,文化认同与解放的情形就比较普遍,其中洛维特的家庭即为典型的例子:他的父亲在文化上是个道地的德国人,完全没有犹太的信仰。洛维特对此有清楚的意识,他知道自己向来努力从犹太文化走出来,因此尽力排除自己身上的犹太属性,也对犹太意识明显者感到排斥。自传中他对于1933 年被迫在“犹太人”与“德国人”两种身份之间选边站感到愤怒。犹太人的历史以“大流散”(diaspora)开始,极早便已成为欧洲文明的一部分;纳粹德国责怪他们用伪装来败坏德国文明,是狭隘的血缘主义,而其实欧洲文明自始便容纳多种种族的影响,其核心从根本来说,并非基于血缘,而是一种批判的精神。事实上犹太人早已用他们的表现证明他们有能力“毫无保留地”进入欧洲文化;若排除犹太人的贡献,欧洲文明是不可想象的;犹太人的经济贡献与文化创造早已是欧洲文明不可逆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被迫选择认同的犹太人中,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事实。他们当中有人从未想过自己不是德国人,甚至还热切地支持希特勒,却

一夕之间必须流亡国外;也有人“觉醒”自己属于犹太文化的“事实”,从此洗心革面,回归犹太信仰。在这道认同的光谱中,存在许多不同情状,也各有各的悲剧,都在洛维特的笔下得到了或鲜明或简洁的刻画。

1934—1936 年,因情势不明,洛维特靠洛克菲勒基金会提供的一份奖学金避居意大利,但名义上仍保留马尔堡大学讲师的身份。1935 年初,教职被剥夺,他在德国的生存基础至此完全消失。1936 年,意大利的法西斯政党也照搬了德国的种族法令,犹太人必须在半年内全数离境。洛维特设法申请波哥大与伊斯坦布尔等地的教职,皆未成功。眼看就要走投无路,这时却发生了奇迹一般的事情:昔日在马尔堡大学时期结识的、前来跟海德格尔学哲学的日本哲学家九鬼周造(此时任职京都帝国大学哲学系)为他居中联络,帮他在日本仙台的东北帝国大学谋到了职位。洛维特夫妇于是打点了行李,在 1936 年 10 月11 日于意大利那不勒斯港登上了日本邮船“诹访丸”(Suwa Maru),前往遥远的日本。

洛维特在日本任教的时间是1936—1941年,这段难得的东方经历,给了他许多近身观察东方文明以及回头审视与比较欧洲文化精神的机会。《洛维特全集》第二册里收录了他一些与日本相关的思考,如在《欧洲虚无主义》(1940)文末的《后记:给日本读者》,他对于日本吸收西方文明的方式提出了批判;《关于东方与西方之差异的几个注记》(1960)总结了他对东西方精神的比较,分析极其深刻,可与本书中对德国文化精神的分析、对意大利民族性的深入观察互相参照。

以上所述主要提供了一些信息与背景,以帮助对作者与此书的理解。事实上或许不需要太多的介绍,当中许多事,他自己已经做了最好的说明。

最后回到这本自传的出版故事:这本书原本是作者在日本流亡的最后一段日子里(1941年1月),为了参加征文活动争取奖金、贴补移居美国所需的旅费,而在短时间内从自己的日记与搜集的书信、文件里整理写出来的自传文字。然而这份报告显然太过哲学性,不合哈佛大学征文单位的需求,因此没有得奖。事后洛维特也无意出版。此后这份文稿便跟着洛维特夫妇的行李,从日本到美国(1941年3月),辗转多处。1952年,经昔日同窗伽达默尔的接洽,洛维特返回德国,在海德堡大学哲学系任教,1964年退休,1973年过世,这份稿子已经无人想起,直到遗孀埃达整理稿件时才被重新发现,1986年才终于出版。

像时间胶囊一样沉寂如此之久,却在条件完全改变了的时代重新问世,也算是难得的奇书。书中所描述的人、事物及其角度,不是后人搜集资料所能代作,甚至也不是原作者事过境迁之后所可能重写。哈佛征文一事如今无人知晓,稿件也不知去处。不过随着“流亡文学”研究的兴起,德国美因茨大学教授德特勒夫·加茨(Detlev Garz)于1994年在哈佛大学的档案馆里重新发现了这批应征稿件,所以现在知道当初共有270份报告参加应征,文章长度介于120—300页的打字稿之间。当中也有些精彩的报告现在已经出版。

恩斯特·A.施密特(Ernst A. Schmidt)教授在本书翻译过程中曾经提供协助,解释许多困难的地方,在此表示感谢。他1960年代在海德堡读书时曾经上过洛维特的课,也认识洛维特夫人。据他转述,洛维特讲课都是把整篇讲义完全写出,上课时则一句一句地宣讲,语调相当单调,课堂上学生并不特别多。当时的海德堡哲学系里,伽达默尔比较热门。洛维特夫妇没有子嗣,也并不富有,晚年在海德堡过着很简单的生活。

*本文摘自《纳粹与哲学家:一个人的流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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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容简介

本书是德国著名哲学家卡尔·洛维特流亡海外后撰写的个人回忆和思想随笔。1933年纳粹上台,犹太裔的洛维特被迫流亡海外。他以亲身经历为依据,详细记录了纳粹上台前后德国社会的变化、对犹太人的迫害,以及德国各界知识分子对纳粹的态度,尤其是大学教授和学生的反应,呈现了那个时代的真实面貌。书中更是以大篇幅记录了洛维特对老师海德格尔的批判,分析了海德格尔导向纳粹的必然性。

◎  作者简介

[德]卡尔·洛维特(Karl Löwith,1897—1973)

德国著名犹太裔哲学家,师从胡塞尔、海德格尔,1933年纳粹上台后,被迫辗转流亡意大利、日本、美国。1952年受邀回国,于海德堡大学哲学系任教至退休。一生著述遍涉神学、历史哲学、社会哲学和思想史研究,著有《韦伯与马克思》《从黑格尔到尼采》《海德格尔——贫困时代的思想家》等书。

◎  译者简介

区立远

德国蒂宾根大学古典文献学硕士,任教于台湾政治大学外文中心。译有《如果没有今天,明天会不会有昨天?》《疾病与权力》《山屋忆往:一个历史学家的临终追想》等书。

◎  专家、媒体推荐

这是一曲堪与《昨日的世界》和《旁观者》比肩的世纪挽歌。身为德国人和犹太人,洛维特亲历1933年纳粹上台后的政治剧变,一夜之间从哲学教授变身政治流亡者,洛维特在流亡期间写下此书,用手术刀般的精准文字知人论世,笔端常含悲悯与沉痛,呈现出那一代欧洲人文主义者独有的情怀与风骨。

——周濂(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

洛维特的哲学写作就是一种伦理行动。在海德格尔的学生中,他是最彻底的批判者。在这部片段式的回忆录,时间穿过所有的知觉,尤其着重记录了师生交往的微妙细节。哲人必须具备领悟和理解的根本耐心,否则就会把政治骗局错认为绝对者。

——张念(同济大学人文学院哲学教授)

洛维特以自传的形式,为后人描绘了一幅1933年前后的德国学者群像,以冷静的笔触为那个残忍而又荒诞的年代留下了一份难得的见证。当虚无主义从哲学问题转变为政治现实,洛维特一方面从纯然个体的角度去经历和感受,另一方面又试图对之进行思想和文化的追溯。

——余明锋(同济大学人文学院哲学系副教授)

纳粹上台之后,有不少知识分子流亡海外,科学家当中最有名的是爱因斯坦,文学家有托马斯·曼,史学家有康托洛维茨。卡尔·洛维特是一位流亡的德国哲学家,名气并不“出圈”,但他这本回忆录十分有趣,涉及他与一些重要知识分子(如海德格尔和胡塞尔)的交往,以及他于1930年代在意大利和日本的所见所思,是难得的了解20世纪上半叶欧洲知识分子世界与历史风云变幻的第一手史料。

——陆大鹏(知名译者、德国史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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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值编辑:尹诗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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