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鎏金香炉升起袅袅龙涎香,甄嬛捏着红珊瑚手钏的指尖顿在半空。镜中朱红宫装的身影晃了晃,鬓边那支点翠凤凰步摇随着动作轻颤——像极了那年在翊坤宫,看见华妃穿着茜色云锦衣料,倚在鎏金大床上嗑瓜子的模样。只是此刻她指尖的护甲套刻着缠枝莲纹,比华妃的丹蔻多了分内敛的贵气。
「小主这步摇选得妙,倒有几分年贵妃当年的气派。」剪秋替她戴上护甲时轻声说。甄嬛望着窗外纷飞的梨花笑了——她自然知道。从霸气回宫那日起,她便有意学华妃的「势」:用鎏金茶盏喝茶时指尖微翘的弧度,赏赐宫人时随手抛金叶子的利落,甚至连教训冒犯的奴才时,眉峰扬起的角度都像极了翊坤宫的旧主。但她更清楚,自己学的从来不是华妃的「形」,而是藏在张扬下的「术」。
记得华妃撞死在翊坤宫门前那日,她望着那身溅了血的正红嫁衣忽然明白:这个一辈子困在「爱」里的女人,输就输在把真心全摊在帝王面前。如今她坐在妃位上,指尖抚过案头的《孟子》,却在召见六宫时学华妃的口吻淡淡道:「诸位妹妹若是闲得慌,不如多抄些佛经,既修心,也免了是非。」语气里的冷傲像极了华妃当年骂「贱人就是矫情」,却多了份藏在书卷气里的沉稳——华妃的锋芒是露在外面的剑,她的锋芒却是裹着锦缎的刀,不见血却致命。
「华妃处事之风,我也该取其精华而自用。」她曾对着槿汐说这话时,正看着内务府送来的份例单子。从前华妃争宠靠的是皇帝的偏爱,如今她靠的是算无遗策的谋——就像华妃会把欢宜香戴在身上示宠,她便把皇帝亲赐的「莞」字玉佩悬在胸前立威;华妃会用翊坤宫的红墙绿瓦彰显地位,她便在永寿宫种满皇帝最爱的绿梅,连赏人用的翡翠镯子,都暗合着「帝王心之所向」的分寸。
最像的是那次祺贵人诬陷她与温实初私通。她跪在养心殿外,脊背挺得像华妃当年抗旨时那样直,却在开口时带了颤音:「皇上可还记得,当年在碎玉轩,臣妾亲手给您绣的香囊?针脚虽粗,却每一针都念着『平安』。」这话像极了华妃哭着喊「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却多了份用旧情做铠甲的精明——华妃用「爱」做武器,她用「过往」做盾牌,同样是拿皇帝的情分做筹码,却比前者多了份清醒的克制。
深夜批完六宫的请安折,她卸了步摇坐在廊下。春风掀起宫装的下摆,露出绣着暗纹的里子——那是她特意让绣娘按华妃旧衣的纹样改的,却把张扬的金线换成了低调的银线。远处翊坤宫的灯笼早已灭了,她忽然想起华妃临终前说的「皇上,你害得世兰好苦」,指尖轻轻敲了敲石桌——同样是困在皇权里的女人,华妃到死都没明白,帝王的爱从来都是锦上添花的绸,而她早已把这绸子裁成了护身的甲。
如今她举手投足间的「像」,不过是把华妃的「跋扈」酿成了「威仪」,把「张扬」熬成了「沉稳」。就像永寿宫的香炉,既燃着华妃爱用的龙涎香,却又添了她自己偏爱的松木香——取其锋芒,去其痴狂,剩下的,是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用「曾经瞧不上的样子」活下去的清醒。
晨雾漫进宫墙时,甄嬛望着镜中自己眉心的花钿。那抹朱砂红得像华妃的丹蔻,却比当年多了份冷冽的光。她忽然笑了——原来所谓「取其精华」,从来不是照搬皮毛,而是把别人的教训熬成自己的药:学华妃的「势」,却不学她的「痴」;用华妃的「威」,却不用她的「情」。这妃位上的影子啊,终究是借了别人的形,长了自己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