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云很轻，像是藏了一封信

迟迟未寄出，怕惊扰谁的沉默

它在头顶游走，

像记忆的影子，被风一点点推远

山野无声，水田伏着身

青苗刚刚露出牙齿

那滴雨，在遥远的天边

轻轻剥开第一层光

2

我站在老屋门口

四月刚好，木槿还未开

雨下得不大，像一个人迟疑地靠近

像她生前说话的语气

轻，短，带一点迟缓

她不再来，但雨还记得

竹椅还靠在墙角

门槛裂开的那道缝

还通往小时候藏糖果的罐子

3

雨落在井边的瓦上

瓦纹流动起来，像皱纹轻轻抖动

那滴雨，绕过炊烟的旧路

回到院落中央，

一点点淋湿了父亲的咳嗽声

谁在屋檐下张望？

风翻开族谱

一些名字，消失得比墨还轻

一行行空白，如今都写满水迹

4

雨水渗进泥土

那些去世的人，就住在下面

我跪下，把耳贴近大地

像要听懂一口口失传的方言

和没有说完的叮嘱

她在梦里说："回来看看。"

于是我回来了，站在门前

雨一点点大了

像她一次次为我缝补破旧的日子

5

其实，这一滴雨

不过是时间揉碎的琥珀

从高处跌落，在下落的途中

收集了风，尘，叹息与愿望

最后，落在你心上

你仰头的时候

它落下来，滴在睫毛，滴在心窝

它说：我回来过

你一直记得，我就没走远

6

后来，天晴了

云退回更远的地方

只有土壤湿润，像刚苏醒的某种情绪

我不再哭，只望着雨停后的阳光

在屋檐上晾干思念

她是一滴雨，

落在人间，落在我心里

不急不缓，刚刚好

像我说："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