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作家协会

TO BE

作者：孙彦涛

夜深人静，秋月如霜，荷风送香。

刘总的办公室里依然亮着灯。面对精心筛选出来的两个应聘对象，因二者必选其一，刘总长久难以决断。

王阳光的求职信是这样写的：

我出生在一个春风拂面阳光明媚的早晨，我的第一声啼哭是从我家别墅里，父亲大人早就给我设置好的婴儿房里，和着东升的旭日，伴着清脆的鸟鸣发出来的。我不出家门，就在全套设施陪伴下诞生了。在我的王国里，医生当场开具了出生证明，办完一切手续后，拿着硕大的红包翩然而去。以后，我崭新的生活起居就由我年轻漂亮的保姆筠姨悉心照料。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从贵族幼儿园到贵族小学，又从贵族小学到大学门前，一眨眼我都不知咋过来的。十八岁那年夏天，我以优异的成绩走进了一所名牌大学。父亲为了锻炼我，大学毕业后让我自谋生路。我不知时运咋那么好，很快就被招进一个大型企业人力资源部，正好可以学以致用，发挥我的专业。没多久，成绩优异的我进入了中层领导。这年我已二十五岁，年龄不小了，那么多人给我提亲，那么多女孩给我明的暗的频送秋波，但我为了追求事业不屑一顾。所以，为了历炼自己，瞒着老父我决定跳槽，在众多目标中我选择了您刘总的公司，打算一试身手。请刘总考核，我所学专业对口，我的业绩显赫，我的经历就像我的名字一样一路阳光，我的加入会使您的事业蓬勃发展，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期望您的垂爱。

李素冉的求职信却截然不同，读之寒风飕飕：

我自幼父母双亡，沿街乞讨，吃百家饭长大，八岁时就会做工卖菜，青少年时期，在表叔帮助下边做工边完成学业，由于我天资笨拙，几次高考，都与大学无缘，于是我背井离乡，游荡到别人的城市，靠打零工度日，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我坚信，读书使人进步，知识改变命运，我在一家水果公司打工的间隙，开始自学人力资源管理大专课程，说来奇怪，我知识越来越丰富，经验越来越富足的时候，却被老板开除了，起初不明就里，后来反思，原来老板是个精明人，信奉知识越多越反动，人越愚昧越好管理，专门使用没文化学历低的员工。后来我打工的同时，吸取教训，晚上偷学，几年下来，我居然拿到了文凭。但是，命运不济，靠山山倒靠水水跑，我就职的公司一个个资不抵债，不是倒闭就是疲软。十多年来，我步履蹒跚坎坎坷坷，不停地换工作。但我从未放弃追求，我相信，命运不会永远都坎坷，和煦的阳光总有一天也会照到我的头上。斟酌再三，思虑多时，我选择了贵公司……

看罢两份截然不同的求职信，刘总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第二天一大早，刘总决定录用李素冉，刘总对公司领导层是这样解释的：

一路阳光的人，看不到黑暗，本没有应对黑暗的准备，人常说白天不懂夜的黑，若录用王阳光，事事顺利固然可以，一但遇上挫折和变故，它的优势就不如李素冉的实际经验丰富，这就是经验大似学问，教训高于经验。

其实，在实际生活中，路边野草的生命力往往胜过温室里的鲜花。

替身

张三已经有两次被赶出考场的经历了，虽然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但惊弓之鸟伤曲木，他一见到考场就会条件反射，头上冒汗，心理恐惧起来。他握着准考证的手在不停地发抖。

李炜说：“你抖什么！又不是让你上刑场，不就是一次小小的考试嘛。我已经给张栏杆打过招呼了，别怕，放心大胆进去吧。”

“张栏杆是谁？”张三问。

李炜说：“你就别问了，今天绝对不会重复昨天的故事，我给你打保票，这回再有哪个狗日的敢把你请出去，我爸爸也一定把他请下去！反正，你别怕，一切我已安排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李炜一直陪着张三走到考场门口，又交待了几句才放心离开。

张三把身份证、准考证递给门口的监考时，发现监考的腋下已经夹着一沓子没收的准考证！看来跟上回一样严格！张三的心不由地咚咚咚跳了起来。面无表情的监考看看张三的身份证、准考证，又勾着头认真地审视张三的脸，用鹰一样的眼光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本人可比准考证上瘦多了！”张三的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

这时，监考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了个电话，回来立即结束了对张三的审查，马上换了一副笑脸，百般温和地对张三说：“李先生，请拿好您的两证进去吧，马上就要开考了，祝你考个好成绩！”

张三走进考场惊魂未定，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座位，他坐下来盯着桌子发起愣时，邻桌一小伙儿趋到张三耳边小声说：“老哥儿，我不明白你这是何苦呢，看你脸色难看心里也一定不好受，你这样还不如花点儿小钱儿找个替身，不受这份儿洋罪！你看我就是替身，事先打通了关节，我很顺利就进来了。哎，老兄，我也是软心肠，见不得别人受罪，若有不会的只管照我的抄就是了，我有标准答案，我替人家考试，人家出500元。我让你随便抄，只收你100元行不行？”

“不要说话，保持肃静！”监考一声令下，全场鸦雀无声。一男一女两个监考逐一审视着每个考生，他们胸前挂着“监考”字样的红牌牌在威严地闪闪发光。那个女监考的目光像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一样明亮，一次次扫瞄在张三的脸上，好像张三就是要捕捉的妖精。

张三一次次地把头弯下来，心里难受极了。宣布完考场纪律，卷子就发下来了，开始答卷。立刻，考场上像大集上来一样，闹哄哄的：翻书的，递条子的，左顾右盼的······大家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轻松随便。

女监考发话了：“大家注意点儿，一会儿巡视员就过来了，眼色放高点儿，给我俩个面子，千万别给抓了典型！要知道此刻我们跟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心里都知道是咋回事儿，我们也想让你们都过关，在单位混都不容易，咱们要互相体谅啊！”女监考说罢，考场上立刻响起低低的理解的笑声。

张三回头看时，两位监考已躲在门后，头对着头，嗑着瓜子，说着悄悄话。见此情景，张三的心情才彻底放松下来，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一头敢咬狗的猪

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张三来到街里时，赶集的人寥寥无几，卖东西的都开始收摊子。看了一圈，只有一家卖猪娃儿的，张三来到卖猪娃儿的架子车前，见笼子里已经空了。张三嘟囔道，来得晚了，猪娃儿都卖完了，回去咋给老婆交代呢！卖猪娃儿的接住话茬儿说：“老乡，你仔细看看，这不是还有一头吗！”

张三再走近一看，在一角落里，的确有一个东西蜷缩成一团，又瘦又小，又脏又臭，毛发凌乱，黄不黄白不白的，除了两只小而明的眼睛显示是个活物，像刺猬，像病猫，就是不像猪！张三摇摇头说：“我不要。”卖猪娃儿的说：“回家我也是扔掉它，随便你给几个钱都行，权当送你了，行行好，在你手里兴许它还能活命。”张三仔细瞅了瞅，小猪怪可怜的，心一软答应了，最后以三块钱的价格成交。这头小猪看起来瘦弱，捉它的时候上蹿下跳，十分灵活，俩人费了好大劲儿，才捉住，拴住蹄子，装进口袋，张三很轻松地背上就回去了。

张三把猪娃儿背回家，从布袋里放到猪圈里一看，全家人都笑了。张三的老婆指头捣着张三的脑门说：“你这人是没救了，总是图贱买老牛，你上多少当了！你弄回来的是啥东西哩！”三个孩子倒挺高兴，小女儿拍着小手说：“爸爸买的小猫真好玩儿！”

张三简直无地自容，羞愧难当，结结巴巴地说：“人家白送的东西，你还嫌赖！不要我扔了算了。”张三不知为什么突然撒了个谎。

“既然是人家送你的，也不能忘了人家这份儿人情，先养着吧，活不活就看它的造化了，”张三老婆说，“快拿块红薯，喂喂它。”

张三把两块红薯往猪食槽里一扔，小毛猪唿地就窜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邻居花奶奶说：“看吃相，这猪能翻腾过来，猫狗是一口，这畜生能进咱家就是缘分，养着吧。”

还真让花奶奶说中了，小毛猪很快就有了起色，食量大增。那年月，刚分责任田不久，张三家孩子多地少，产量又不高，人的食物还不充裕，喂猪就不用说了。张三夫妇忙责任田，三个子女放学挖野菜，掺上少许麸皮，用水搅拌做成猪食。小毛猪也不嫌赖，吃得津津有味。很快一个多月过去了，张三发现了问题，小毛猪毛色亮了，精神有了，就是不开个儿。花奶奶说，原因是食物太孬，将畜比人，你不贴陪点儿好的，尽吃没营养的，咋会给你长肉呢！

张三家连吃饭、穿衣、孩子上学的费用都紧紧巴巴的，哪有营养食物喂猪啊！更烦恼的是，小毛猪竟然学会窜圈了，也许是饿极了，看看又不是，锅里有剩饭，灶火的棱子门很容易就能钻进去，它却没进去。再看它窜圈出来后，不乱屙乱尿，也不跑出去，只在有院子里撒欢、跳跃。到喂食儿的时候又主动跳进猪圈，高高的猪圈墙，它如履平地。

街坊邻居开始调侃张三：“人家喂的是猪，你喂的是啥东西啊，猫不猫，狗不狗，猪不猪的，光吃不上膘，你自己家连吃的都紧张，还想养个张嘴货？是不是老天派来专门攉撒你一家儿的？！”

张三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放弃这个败家货，意见不一致。杀了它，没有多少肉，再说，太小，坏性命；不杀它，又喂不起它。趁晚上，张三把小毛猪赶出家门，心想，缘分尽了，实在养不起你，你自寻活路吧。

天明一大早，张三起床，吃了一惊，小毛猪竟然在院子里卧着！它竟然没走，钻进棱子门又回来了。张三就不喂它食物，大开大门，想逼它出走。几天过后，小毛猪饿得唧唧叫，就是不走。一天半夜，院子里突然听见狗的哀叫声，张三家穷喂不起狗，哪来的狗呢？张三翻身下床，打开屋门，看到的场面让他吃了一惊，明亮的月光下，小毛猪死死地咬住一条花狗！看到张三出来，小毛猪一分神，花狗乘势脱身，一瘸一拐向大门处仓皇逃窜。张三感动不已，这简直是一头看家猪啊！

善良的张三决定继续喂养他的小毛猪，不图赚钱，只为了一分良心！这只有灵性的小毛猪，正式融入张三一家。三个孩子放学回家，家里大人还没放工，打开灶火门，把剩饭吃吃，写罢作业，躺在当院一片破竹席上睡着了。张三夫妇放工回家时，看到惊人的一幕，熟睡的三个孩子旁边睡着小毛猪！无疑，小毛猪充当了孩子的保护神！张三夫妇感动不已。

不久的一天，县农牧局的专家来村里普及养殖知识，无意之中来到张三家，看到小毛猪十分惊讶，问张三：“你家竟然喂着这个东西！”张三说：“光喂不长膘，扔又扔不掉，你别看它小，狗都怕它，权当喂个看家的。”

专家又仔细看了看，激动地说：“这是纯种澳大利亚狼猪啊！”

围观的街坊看专家一脸的严肃，不再嬉笑了。

张三问：“真的？”

“真的！”专家十分肯定。

“值钱吗？”有人问。

专家停顿了一会儿，说：“养狼猪，需要一套科学方法才行，一只种猪，像这头至少值一千元！”

张三听罢，差点晕过去。

几年后，张三的狼猪养殖场生意红火，如日中天。

贵　人

张三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赵局长之后，又替赵局长喝了五大杯。俗话说喜酒闷烟，不假！平时张三是没有这个酒量的，赵局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这让张三十分感动。多少年了张三苦苦寻觅的贵人终于现身了，美好的未来在不远处招手。张三是性情中人，靠兴奋劲儿支着，他愣是把酒宴坚持到底而未出一点儿洋相，这是张三有史以来不曾有过的。

张三最后是被两个人架着拖回家时，嘴里虽然头重脚轻，心里还是清楚的。朋友把张三交给张三的老婆月梅，安顿好后才离开。张三趴在床上满口酒气，踢哩吐噜像放葡萄屁，把今天的事情一古脑地学给老婆听，睡意朦胧的月梅不是第一次领教了张三的风采，早已麻木了。她给张三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又准备了垃圾桶和毛巾。问张三：“想不想吐，要吐就把头伸得长一点儿，吐进垃圾桶，明天还可以喂猪，千万别弄脏了刚拆洗的被子。”

张三嚯地坐起来哈哈大笑：“你这厮小看官人，咱能喝高！只不过今儿算是遇上贵人了，酒不醉人人自醉，高兴，多喝了几杯！劳动局的赵局长记住了我的名字，询问了我的情况，并让我留下了联系方式······”

月梅心头一惊：“真的？人家当官儿的愿意帮咱？可平白无故的人家为啥帮咱？”张三说：“这你就别问了，人家赵局一看就是个热心肠，很家常，没一点儿官架子。我想我是遇上贵人了，该我时来运转了，我快有出头之日了，老婆，来为庆祝我喜遇贵人，咱加加顿儿吧。”张三翻转身子饿虎扑食一样把月梅扑倒身下，就要扒掉月梅的裤衩儿。

月梅用力把张三推下来，严肃地说：“半夜三更的，你是狗啊，狗还守时！你是啥东西我还不知道，别人给你个棒槌你就当针（真），咱从今儿起约法三章，你必须调整自己，如果你不听我的别怪我不配合你。”

张三瞪着血红的狼眼说：“好好好，有屁快放。”

月梅说：“你已经是四十的人了，总不能靠老婆生活一辈子吧，你去学一门技术，亡羊补牢也不晚，别整天疯子一样写写画画，不顶饥也不顶渴，这样下去，孩子谁来养？我们老了怎么办？我不管你学啥技术，只求能挣钱来养家糊口，咱可说好了，今晚是最后一次，留个想头儿，日后你果真让赵局长给帮助了，从此鱼跃龙门，拨云见日了，我也会像伺候皇帝一样满足你的！啥？你别小看我，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就是说我们女人的，你只要有能耐，我啥都会，不比外边的小姐差······”

张三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要吐出来，月梅赶忙端来洗脸盆接着。给张三擦了擦嘴，喂了几口水，张三倒头便睡，立马鼾声声如雷了，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意进入了梦乡。月梅笑道：“知道你就这点儿能耐！牵着胡子过河嘴上的劲儿！”

半个月过去了，赵局长没有消息。张三忍不住给赵局打了电话，赵局接住电话说：“打错了吧，我不认识你。”便挂了。张三十分震惊，转念一想，可能是领导忙，一时想不起来，也正常。电话上不方便，一会功夫，怎能把刚刚认识的关系说清楚呢？张三确信，那天酒宴上赵局没喝高，说得很认真，一定不是随便开玩笑的！

不久张三见到了赵局长，张三趁着与赵局握手的机会，很巧妙的提起上次酒宴上的事。赵局好像记起来了。一旁的柳主任把张三的情况向赵局做了简单介绍，赵局深表敬意，握住张三的手，亲切地询问了张三的年龄、住址和家庭情况，临了儿，你让张三留下联系方式，言外之意愿意给张三提供一个发展平台。这正是张三所希望的，张三又热血沸腾了，他不但原谅而且体谅了亲爱的赵局。看来赵局确实是日理万机，确确实实把以前的事给忘了，这回有柳主任介绍，赵局应该对张三有个更深的印象，赵局一定不会忘记的！张三一如既往地愉快地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工工整整地写给赵局了。

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接到赵局的电话，张三想赵局肯定又给忘了，作为下属应该多多提醒领导，不能让领导反过来追着你！想请领导帮忙就应该主动些。张三就拨通了赵局的手机，赵局一听知道了是张三，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事情太多，没顾上。”倒弄得张三不好意思起来。赵局答应很快就与张三联系，让张三等电话。张三放下电话，乐得屁颠屁颠的，又一次沉浸在美好的憧憬之中了。

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半月过去了，半年去了······一直没有自己的好消息。张三试着打了电话，是陌生人接的！希望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变得模糊了。张三安慰自己，赵局一定不会忘记自己，他一定在给自己想办法，要有耐心，领导也有领导的难处啊！

五一节到了，赵局长以赵县长的身份来到张三所在的社区访贫问苦，张三刚从工地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换，就被街道马主任拦住，向赵县长作了介绍。张三一见到是赵局长，立即感动得热泪盈眶，心想，赵局长到底没忘记，当上县长了也没忘记自己！赵县长紧紧握着张三的手当众表扬了张三下岗不灰心，失业不失志甘于寂寞勤奋写作，热情讴歌新时代新生活的精神。当场责怪街道马主任犯官僚主义思想，竟埋没了这样的好人才。临走，认真详细地询问了张三的姓名、年龄、家庭及本人情况，并让秘书记下来张三的联系方式······

作者简介：

孙彦涛（南街村方便面厂职工），中国通俗文艺研究会会员， 河南省作协会员，河南省民协会员，漯河市作协副主席，漯河小说学会会长，临颍作协主席，临颍政协委员。代表作《孙彦涛小小说精选》《一头敢咬狗的猪》《时间的顺序》《从皮肤到灵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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