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河南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鹿林教授给我寄来他的新作《生活世界论》(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作者高屋建瓴,独辟蹊径,构建了一种建基于人们实际生活的“生活世界”理论体系。很显然,鹿林教授的“生活世界论”不同于胡塞尔建构的“生活世界”体系,甚至可以说是对胡塞尔“生活世界”理论的“头足倒置”,即不是从“自我”而是从现实的个人出发探讨人们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换句话说,鹿教授通过理论建构,还原了“生活世界”的本貌。当然,任何理论都不可能完全“还原”而只能尽可能地“反映”人们的实际生活。鹿教授的理论建构揭示了现实生活中人们的实际生活结构,以及人们身置其中的“生活世界”的构成要素。
《生活世界论》
鹿 林 著
河南人民出版社 出版
胡塞尔通过现象学“还原”的方式,证明了生活世界的存在离不开“先验自我”,他对“自我”及自我与世界关系的考察表明,生活世界绝非可以脱离人而单独存在的世界。完全有理由认为,生活世界就是人的世界,但不应把生活世界视作固定不变的。生活世界随着人的认知变化和实践进展逐步展开。换句话说,生活世界永远在进程中,永远是未完成的。人类在创造属于自己世界的历程中,生活世界的画面徐徐展开。从而,生存、生产、生活、意义、价值等要素构成生活世界的实际内容,生活世界包含着一系列的认知、反思、实践、审美等活动。
生活世界并不总是理性的、系统的,恰恰相反,各种非理性的、琐碎的荒诞事件毫无逻辑地充斥在生活世界当中。如果说理性认知是清晰明了的,生活世界则可以说是混沌多元的,混沌或许更贴近生存与生活的本真。为了生活,需要清晰与明晰;而为了更好地生活,则需要混沌。如果只是静观生活,逻辑性的理论就够了;而如果要拥抱生活,投入生活,则需要时刻对理论保持必要的警惕。理论有可能扼杀真正有生命的东西,特别是在审美、艺术或宗教体验中,不破除对理论和理性的执念,就会“不得其门而入”,永远徘徊在殿堂之外。
感性地“观”世界,可以看到关于这个世界的感性图画;理性地“观”世界,则可以抽象出这个世界的理论图画。抽象地看,生活世界由各种重叠的空间构成,自然空间、社会空间、伦理空间、政治空间、心理空间、心灵空间等皆是生活的“场所”,家、国、世界、天下等共同体在事实上是重叠的,是不同视角下展现出的空间形象。心理与心灵空间对于生活世界而言,不仅至关重要、必不可少,而且塑造生活世界本身。我们“看”世界、“观”世界和“思”世界的方式,决定世界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出来。
可以肯定的是,无论身置于何处,都逃避不出“生活”,也逃离不了“生活世界”。现实的个人时刻都处于“在”世界的状态,而无法真正地逃逸到世界之外。有些人所谓被抛出世界,只不过是另外一种“在”世界的方式。我们时刻“在场”,无处可逃。我们被世界包裹,永远在“世界”之中。现代社会分割了“生活世界”,分化出所谓的“公共领域”“私人领域”,工作、休息、娱乐等被“割裂”,在不同的“生活领域”处理不同的“生活事务”。当然,人也被撕裂得不复完整,甚至成为“单面人”。
生活世界是时间性的而非纯空间性的存在,是一种“动在”,这决定了要在对时间的体验中感受生命的状态和价值。生命本身就是时间性的,否则便不能被称作生命了。生命在时间之流中彰显自身的存在,人们也正是借助于“时间”之眼看清了生命。既然生活世界处在时间的河流中,生活世界的问题也只有在时间中才得以解决。人类所追求的“自由”生活,只有在时间中以及在对时间的理解中得以实现。
生活世界不只是由单个人的事件构成,没有众人的参与,构不成“生活”世界。生活世界不但是“自在”的,更是“他在”的,是一种“共在”。生活世界是由群体事件构成的,只有在人类及“天下”的视野下,才能窥见生活世界的全貌。生活不是一个人的独奏,学会共同生活、和谐共舞,才是面对生活世界的正确姿态。面对整个的生活世界,既要学会凝视历史,又要勇于遥望未来,既要关注“自我”,又要胸怀“天下”。对于中国而言,要在世界视域下找准自身的坐标,否则很容易迷失;同时,又要勇于参与世界生活,发出有关“世界”的话语,重建世界秩序,否则就会丢失自我。
鹿林教授描述了生活世界的立体图景及动态画面,前者涉及生活世界的本质、基本特征、逻辑结构、构成要素、存在形式等,后者描述了生活世界的辩证发展和当代境遇,内容无比恢宏,同时把纷繁厚重、庞杂浩瀚的理论砖瓦安排得错落有致,几乎无死角地展示了生活世界的里里外外、方方面面,把历史、政治、社会、艺术、宗教、伦理、道德等都收入囊中,构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生活世界大厦,理论视野宽广,结构思路明晰。而且,鹿教授还时刻把对生活世界的感受植入理论反思之中,行文当中处处闪现着作者深沉的体验感,以及对人类生存处境的担忧,呼唤人类在生活中学会反省,不断觉醒。
哲学诚然要面对身置其中的生活世界,否则便有失鲜活。可贵的是,这本以“生活世界”为研究对象的巨著不是词语式的推演与刻画,而是把现实的人的生活世界作为剖析和审视对象,展现的是人们的实际生活和现实境遇,而不是有关“生活世界”的概念、范畴。学术研究当然离不开概念与范畴,但更为重要的是揭示概念、范畴背后的东西。要突破文字的障碍,达致“欲辨已忘言”的境界,才能领悟生活中蕴含的禅机。文字仅是通往“彼岸世界”的行舟,不应总是背负沉重的渡河工具,就像维特根斯坦所说,“登上高处之后必须把梯子扔掉”。
鹿教授通过描绘“生活世界”的全景和实景,让人们反思何为有意义有价值的生活、人类要向何处去、人类未来的希望在哪里等诸多现实问题、根本问题,相信这本大著能够引起世人关于创造和建构什么样的理想生活世界的思考。
(赵志浩:河南省社会科学院哲学与宗教研究所副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