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法的结体与章法
文/德林
书法中,点画是血肉,而结体与章法则是骨架与风姿——它们共同赋予汉字以生命。唐代孙过庭曾以“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准”道出其中真谛。单字结构犹如舞者定格瞬间的仪态,整体章法则似整场舞蹈的布局韵律。二者和谐共生,方能成就“违而不犯,和而不同”的古典之美。
结体是单字的骨骼搭建。元代赵孟頫言:“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工。”结字如安顿生命,每一笔皆需各得其所。
古贤深谙此道。董其昌曾生动比喻:“作书最忌位置等匀,一字之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这“精神相挽”之处,恰如人之关节,灵活方能生动。若字字整齐如算子,则如木偶般呆板僵直,何谈神采?
楷书尤须在平正中见参差变化。姜夔曾感慨,世人多误以为楷书贵在绝对平正,但观钟繇、王羲之等大家之作,字形大小、长短、疏密、斜正皆顺势生姿,“各尽字之真态”。欧阳询的字形峭拔,正是于谨严法度中求疏密变化所致——平正赋予庄重,参差则唤醒生气。
点画之间更需“顾盼生情”。解缙形容:“上字之于下字,左行之于右行……上下连延,左右顾瞩,八面四方,有如布阵。”若笔画间无俯仰照应,直画便如梯架般生硬,横画似栅栏般单调。笔画相让,如宾主相顾,字内世界方显生机盎然。
章法是对整幅作品的黑白布局。明代张绅曾将其比作文章:“有字法、有章法、有篇法,终篇结构首尾相应。”董其昌更强调:“古人论书以章法为一大事”,其精髓在于“行间茂密”。
章法之妙,在于虚实相生。刘熙载点明关键:“书之章法有大小……皆须有相避相形、相呼相应之妙。”清代蒋骥说得更通透:“运实为虚,实处俱灵;以虚为实,断处俱续。”章法如诗行,字间留白并非虚空,恰是气息流转之处,蕴藏笔外之意、字外之力。古人草书无论空白多寡,皆能“空白少而神远,空白多而神密”,正是虚实相生之功。
章法之中亦含结体之趣。或“疏可走马”,空阔如原野;或“密不透风”,紧凑如重阵。字间或顾盼向背,似知己低语;或欹正生姿,如风舞垂柳;或笔断意连,虽离而情牵。墨迹在纸面蜿蜒,如行云流水,静中蓄势,动中有定。刘熙载所谓“观古人书,字外有笔、有意、有势、有力”,正是章法营造的意境空间。
结体赋予字以骨血生命,章法则为篇章注入呼吸与节奏。二者交织,在点画疏密、行间起伏间展现书法的力与美。正如古人所言:“作字惟有用笔与结字。用笔在使尽笔势,然须收纵有度;结字在得其真态,然须映带匀美。”
当结体章法了然于心,下笔便如胸有丘壑,意在笔先。书法之道的至高境界,终归是让墨迹摆脱形式束缚,使汉字在黑白间化为活的生灵——每一笔都是生命的姿态,每一处留白都是无声的呼吸。
于乙巳榴月
袁保锁,字:德 林,号:垚庐主人。中学教师,中共党员,临颍县政协委员。河南省书协会员,漯河市书协理事,漯河市作协会员,曾任临颍县书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工于行楷,乐为散文、诗歌、摄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