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梁上的燕窝

　　住在大山深处，别有乐趣。春季挖山野菜，夏季采蘑菇，到了秋天，斑斓的五花山，蕴藏数不清的山珍，让每一个人都会流连忘返。感谢大山丰厚的馈赠，我们山里人每年都有一个沉甸甸的丰收。

　　当然，大山的无私与山民勤劳成为山里最具传奇的神话。进山里，会让人们领略到大山的雄伟，大山的神奇，还有说不尽的故事。

　　我家住在孙船口屯，面对的是长白山。每年开春，总会有一对燕子来到我家，忙乎乎筑巢。燕子勤劳，像山民一样不辞辛苦。它们衔来细枝条、羽毛和泥巴，在房梁上筑巢。爷爷仰望着那对燕子，说它们又来了，又忙乎着生活了。

　　爷爷经常拿勤劳的燕子开导我们，要向燕子学习，辛辛苦苦经营自己的日子。燕子为抚养后代，修筑自己的窝，付出多么大的辛苦啊!一趟又一趟地飞出去又飞回来。有时两只燕子吱吱呀呀叫唤，似乎争论巢窝怎么建造，如何抚养后代，那种人类听不懂的鸟语，也在表现出燕子的快乐。

　　燕子的勤劳，确实可与人类勤劳的美德相比。两只燕子辛辛苦苦，飞来飞去，颇费一些时日，终于把窝建好。为了一处栖身的地方，从地方选择到窝落成，说不定费了多少气力。因为燕子不同于人类，有双手有机械，燕子只靠用嘴衔来泥巴，一点一点地点缀出窝，确实不容易。有了窝，开始孕育出它们的小宝宝，当几只黄嘴丫的小燕子出现后，两只燕子更加忙碌了。它们分别飞出去觅食，衔来虫子喂小宝宝。两只燕子回来，小燕子就争先恐后地争食，吱吱叫着，让人们见了确实感动。爷爷说，你们就是这些小燕子，靠父母辛辛苦苦赚来钱养活。有那么一天，翅膀硬了，就会飞走的!

　　当时听了，并不以为然。两只燕子抚育四只小燕，很是辛苦。有一天，两只燕子飞出去觅食，好半天也没有回来。房梁上的雏燕哀哀唤着，似乎饿了。它们也许嫌窝子很窄，扑楞翅膀，有一只小燕被挤了下来。虽然它的翅膀已经成形，仍然无力支撑住，摔得很惨。它趴在地上又哀哀叫唤，很是可怜。我想抓起来抚玩，被爷爷制止住了。爷爷说，小燕子抚养后代不容易，赶快送它回窝。

　　可是，房子的梁木很高，无法把小燕送回去。爷爷和我去邻居家，借来一把梯子，爷爷用纸板托着雏燕，蹬着梯子，将小燕送回了窝。这时，两只燕子回来，似乎看到这一幕，吱吱呀呀叫唤，十分快乐的样子。我不懂，问爷爷，干吗要用纸板托着小燕子?爷爷认真地说，小燕子也通人性，它一旦闻到小崽子气味不对，以为是别人家的孩子，会不喂它，那就饿死了。

　　看来，燕子对气味很看重呢!

　　春去夏来，雏燕渐渐长成翅膀，也跟随大燕子练飞翔，因为秋天很快就要来了，它们要马上学会飞翔的本领，好与父母去南方生活。

　　秋天一到，不知哪一天，一窝小燕果然不见了。

　　它们去了哪里?蓝天不见它们的踪影，金灿灿的山林没有它们的鸣唱，秋风从遥远的地方刮来，人们忙着秋收，渐渐淡忘了它们的存在。

　　那年冬天，家里将屋子吊上泥棚，燕子窝被封在里面了。当时我想，这样燕子回来，没有了它们的窝，该怎么生活呀!从立冬到小寒、大寒，冬雪封住的长白山，显露出名副其实的苍凉神韵。小孩子们在冰雪中寻找乐趣，堆雪人、拉爬犁、打冰尕，偌大的山谷充满了欢乐。

　　很快，房檐上细长的冰溜子开始融化了。接着，遮天蔽地的雪也在强劲的东南风吹拂下，渐渐消融了。村口的小溪又活泼地流动，发出了哗哗的歌唱。终于，那两只老燕子又喃呢欢叫着回来了，它们钻进屋子，寻觅旧巢，见屋里早已变了样，找不到旧日的窝了，又飞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两只燕子又重新飞了回来，因为棚很低，它们飞来飞去找不到适当的地方构筑窝巢，只好又飞了出去。它们边飞，边吱吱叫着，似乎争论着什么。终于，它们选择屋外的房檐处，决定在这里建窝。重新建窝，是一项很辛苦的差事，它们忙忙碌碌，飞来飞去，渐渐把窝建成了。

　　一场春雨下起来，夜半时分，电闪雷鸣，十分响亮。爷爷躺在炕上说，不知燕子窝是否被雨浇了。我出于好奇，用手电筒晃了晃房檐，发现燕子的窝选择得十分好，风雨中它们依偎在一块儿，任凭天公咆哮，躲在窝里一动也不动。我十分惊叹，燕儿竟有如此的功夫，简直如同能工巧匠了!

　　风雨过后，燕子又开始勤劳忙碌起来。它们充满幸福地穿行于树林间，追逐着昆虫，为填饱肚子，增强体质，准备孕育下一代而奔波。从某种意义上说，燕子是勤劳的楷模，也是相依相随的爱情象征，正是它们忘情于山水间的幸福感，也让我们感受到山水间充满生活的意趣。

　　这一年，两只燕子只孵化成活三只雏燕，它们在父母的精心呵护下，渐渐羽翼丰满了，在那年秋高气爽的一天，它们随同父母飞向温暖的南方。

　　自从燕子走后，寒冬很快就来了。

　　我知道，只有燕子来到这里，真正意义的春天才开始，所以我盼望燕子的到来。

　　等待燕子的到来，是一种期待，一种渴望，同样也怀揣着一种梦想。这种情结令我变得豁达了，也渴求走出大山，到远方开阔眼界。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万物生长都有自己的规律;日出日落，周而复始，日月交替，都有自己的生活目标。我的生活目标又在哪里?我打个冷战，很是茫然。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的未来需要自己的努力，也需要时间去等待与验证。

　　我不知道是在等待自己长大，还是等待燕子的到来，报告春天的讯息。总之，我的等待充满渴望充满好奇，这与生俱来想破译人生命运密码的等待，让我忽然变得懂事了。

　　正所谓世间的等待具有多层次的内涵一样，我的等待充满了一种莫名的亢奋。当天空飘荡着东南风时，湿冷的大山像巨大的雪人开始融化了。我想，燕子该来了……

　　人生真的在一次次等待中度过。从幼年开始，我就感受到等待是何等的煎熬!一年四季，凡是盼望的年节，都是在等待中度过。人生在等待中走完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似乎生命的存在意义，就是在等待中过去。

　　终于，燕子成双成对地飞回来了，只是那对老燕子不见踪影。

　　爷爷有时叼着烟，坐在院子里的木墩上，望着燕窝，想着什么。只是，他并没有说话，谁也猜不出他内心究竟在等待什么。

　　两天后，有一只燕子飞临我家，爷爷眼里闪着亮光，他怕吓跑了燕子，连咳嗽都不肯，看着燕子的脸上，渐渐漾出笑容。

　　我发现，这只燕子并不是那对老燕子，兴许是它们的儿女罢了。它盘桓绕了一圈，吱吱叫着，似乎有一种依恋不舍的心情。这就怪了!有这么好的空巢干吗不入住呢?老燕子的儿孙，它们依恋旧巢，到此一游?总之，燕子的情感无法窥知，只见它轻拍羽翼悄然飞走了。

　　终于，家里人确信，那对老燕子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春去春又归，两三年后的一个春天，我给刚从地里回来的爷爷打洗脸水，他当时正忙着栽种园子里的蔬菜，在地里忙碌了大半天，浑身像散了架子一样，坐在院子里的栅栏边。有两只小燕子吱吱叫唤着飞进院子，它们盘旋于空中，又察看好几年的空巢，似乎很是满意，便衔来了柴草与泥巴进行修补，然后就落户这里了。

　　院子里有了一对形影不离的燕子，很快就有了生气。每天两只燕子你来我往，忙忙碌碌它们的生活。吱吱喳喳的燕语声让小院颇有几分的色彩。我注意到这是一对年轻的燕子，它们很瘦，羽毛很亮，精神焕发，充满朝气。没过多久，它们的爱情结晶出世了，几只雏燕争相探出脑瓜，十分可爱。这些新生命羽翼丰满后，又会与父辈一样远涉重洋，到温暖的南方去生活。每年的往返，不知会劳累多少时间，又会让它们在途中失掉多少鲜活的生命。只有生命存在坚定的信念，生命才有了真正的意义。我暗暗祝福燕子，来年一定还要落户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