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豫南平原的新野县,每到端午时节,麦子黄了,空气中便飘荡着艾叶的清香。上个世纪的七、八十年代,乡间的孩子们过端午,除了吃鸡蛋、戴五色线、戴香囊、插艾叶,最叫人期待的莫过于"斗鸡蛋"了。
那时的农村,每逢端午前后,村庄里里便弥漫着一股煮鸡蛋的香气。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来煮鸡蛋了,在煮鸡蛋时,锅里要放入几咕噜大蒜。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鸡蛋和大蒜在沸水中翻滚。母亲总要挑最大最圆的鸡蛋,说是"结实"。煮好的鸡蛋用凉水浸过,装进孩子的书包。
起床后,匆匆吃完饭,让母亲在手腕、脚腕处绑上五色线,在脖子上戴上香囊,就迫不及待地背起装着鸡蛋的书包,喊上同村小伙伴,兴高采烈地去上学。到学校后,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啪啪”碰撞声。起初是偷偷摸摸的,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待到老师走出教室,斗蛋的阵仗便大了起来。课桌间、走廊上,三三两两聚着斗蛋的孩子。输了的唉声叹气,赢了的眉飞色舞,更有甚者,举着完好无损的鸡蛋在教室里耀武扬威地转圈炫耀。
记得班上有个叫铁蛋的同学,年年端午都能带个"常胜将军"来。他那鸡蛋红得发亮,个头比鸭蛋还大。问他秘诀,他神秘兮兮地说是在鸡窝里蹲了三天,专等那只芦花老母鸡下蛋。"那母鸡性子烈,下的蛋也烈。"铁蛋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后来我们才知道,他父亲原是公社养鸡场的饲养员。
相对男孩子,女孩子们斗蛋的方式要文雅得多。她们往往两两相对,轻轻一碰,输赢立判。赢了的高兴,输了的也不恼,反而会把自己的鸡蛋分一半给对方。有时她们还会用红纸浸水,把鸡蛋染成红色,或是用蜡笔在蛋壳上画些花鸟鱼虫。
后来,乡下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端午节除了鸡蛋,孩子们的书包里开始有了粽子、咸鸭蛋。斗蛋的风气却渐渐淡了。六年级时的那年端午,铁蛋又带了个红皮大鸡蛋来,却找不到人跟他斗。他举着鸡蛋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最后悻悻地自己剥开吃了。那以后,端午斗蛋的习俗就像田埂上的露水,不知不觉就消失了。
如今想来,那些年在教室里斗蛋的光景,倒比现在的手机游戏有趣得多。那"咔咔"的碰撞声里,有我们最纯真的快乐。鸡蛋壳碎裂的纹路,像是时光在我们记忆里刻下的印记,永远那么清晰。
而今的新野,物资极为丰富,端午节的超市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粽子礼盒。孩子们的书包里装着智能手机和平板电脑。偶尔想起当年斗蛋的往事,竟恍如隔世。只有白河的水依旧静静流淌,河岸边的芦苇在端午时节依旧青翠,仿佛还记得那些年,一群孩子在教室里斗蛋的欢笑声,还漂浮在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