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时光标本
              ·杜建超·

晨雾在青石板上
写未干的诗行
犁铧的冷光里
浮动着老茧的勋章
那些沟壑纵横的掌纹
藏着银河的碎屑
我的童年
在那里发光
 
脊梁弯成弓的弧度
把日月射向远方
炊烟缠绕的黄昏
灶台上摇晃的影子
将粗糙的手掌
揉成柔软的风
抚平我褶皱的时光
 
自行车铃铛在记忆里
反复播放童谣
我蜷缩成小小的逗号
躲在他后背的括号里
穿过开满野花的破折号
颠簸成摇篮曲的韵律
 
如今
白发飘落成雪
皱纹流淌成河
那些沉默的岁月
终于在时光的扉页上
显影成最炽热的情书
 
骤雨敲打玻璃窗
恍惚间
又听见熟悉的脚步声
惊醒后
檐角的水珠在青石板上
敲出空洞的回响
衣柜里发白的工装
袖口的泥点
依然守着与土地的契约
针脚里藏着
永远温热的掌纹
 
清明的风掠过坟头
蒲公英飞向天空
我看见他粗糙的手指
捏着艾草
说这草能驱蚊
漫山遍野的艾草
依然生长
却再无人
为我摘下那片
带着露水的牵挂
 
泛黄的记账本里
歪斜的字迹
记录着生活的重量
学费、书包
每一笔支出
都系着爱的绳结
最后一页晕染的墨迹
是未完成的牵挂
在时光里慢慢风干
 
老街修车铺的铃铛
在风中轻轻摇晃
锈迹斑斑的声响里
浮现他专注的侧脸
阳光拉长的影子
跨越生与死的距离
如今我学会修理一切
却修不好
那句卡在喉咙里的
“爸，链子又掉了”
 
月光漫过老照片
油菜花田里
他的笑容比阳光更耀眼
怀中的我
眼睛盛满星辰
此刻 月光与他的轮廓重叠
原来思念永不褪色
那些藏在皱纹里的爱
早已化作银河
在每个想他的夜晚
温柔地
照亮我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