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梧桐树下,修鞋匠老周的摊位总飘着淡淡的皮革味。铁皮工具箱上,磨损的 “修鞋” 字样依稀可辨,老虎钳、锥子、鞋楦整齐排列,像士兵守护着一方小天地。褪色的蓝布围裙搭在折叠椅背上,被穿堂风掀起时,能看见背后用红线绣的 “周记” 二字 —— 那是他老伴年轻时的手艺。
老周总在清晨五点半准时出现。生锈的自行车驮着工具箱,链条在石板路上颠簸出细碎声响,惊起树梢栖息的麻雀。他支起小马扎,从铝制饭盒里掏出个冷馒头,就着保温杯里的浓茶啃两口,算是早饭。来往行人匆匆掠过,有人提着开胶的运动鞋,有人抱着脱线的皮鞋,老周总要先仔细端详片刻,用长满老茧的拇指摩挲皮革纹路,再笃定地说:“放心,明天准修好。”
三伏天,梧桐叶蔫头耷脑,老周的额头沁着汗珠,却仍专注地给皮鞋补跟。他左手固定鞋跟,右手握着小铁锤,每一下敲击都精准而克制。铁皮箱里的鞋油瓶在阳光折射下泛着微光,黑色、棕色、米色的膏体,像调色盘般排列整齐。常有放学的孩子围过来,看他用鞋刷蘸着鞋油,在皮鞋表面画出细密的弧线,转眼就让旧鞋重焕光泽。
冬日寒风裹着雪粒拍打摊位,老周戴着毛线手套,指尖却依然灵活。他给顾客新换的鞋底抹上胶水,再用烙铁仔细熨烫,让每一丝缝隙都严丝合缝。有位拄拐杖的老太太常来,老周总要搬来软垫让她坐着等,修鞋时还会讲些街坊趣事。修好的鞋子用报纸仔细包好,再套上塑料袋,反复叮嘱:“雪天路滑,您慢走。”
夜幕降临时,老周收拾摊位的动作格外利落。他把零散的鞋钉、线团归置整齐,用抹布擦拭工具箱表面的灰尘。路灯亮起,梧桐树影在地上摇曳,他推着自行车渐行渐远,身后的 “修鞋” 招牌在风中轻轻摇晃。这方小小的摊位,藏着三十载岁月的温度,见证过无数双鞋子的旅程,也装着老周对生活最朴素的坚守。皮革的气息与烟火人间交织,成为巷口最温暖的印记。
我第一次光顾是因为皮鞋开胶。老周戴着顶针织帽,布满老茧的手接过鞋子:“丫头,这鞋陪你走了不少路吧?” 他用刷子仔细清理鞋边,涂上特制的胶水,再用麻绳紧紧缠绕加固。等待时,我看他为环卫工修补磨破的胶鞋,为老太太换松动的鞋跟,动作娴熟又温柔。
闲聊中得知,老周在这条街修鞋三十多年了。“现在年轻人鞋子坏了就扔。” 他笑着摇头,“可有些鞋子,修修补补还能再走十年。” 修好的皮鞋焕然一新,老周还特意上了层鞋油,鞋面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如今路过那棵梧桐树,老周的摊位早已不在。但每当看见街头的修鞋匠,总会想起他专注的眼神,和那句 “修鞋如修心” 的话语,在记忆里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