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道德与头顶的星空：《柏拉图的自然哲学》—

《蒂迈欧》是西方古代哲学的重要文献，在这篇对话中，柏拉图既讲述了亚特兰蒂斯陨落的传说，又探讨了自然宇宙的起源和结构，还通过宇宙的创建展现出道德和美的价值。然而，这部对话也因其文本结构的复杂和思想观念的深度，常使读者望而却步。如何融贯地解释《蒂迈欧》的文学性和哲学性，如何理解宇宙与道德的关联，便成为历代解释者的难题。

T. K. 约翰森教授的《柏拉图的自然哲学》，就是解读《蒂迈欧》的典范之作。在这本书中，作者以目的论的进路，通过细致的文本阅读和严密的哲学论证，深入探讨了柏拉图对宇宙的构想。约翰森教授不仅阐述了柏拉图如何用自然哲学来阐述伦理观念，还令人信服地指出，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中的基本原理如何起源于柏拉图的著作。本书不仅填补了古代哲学研究的重要空白，对柏拉图哲学感兴趣的读者而言，也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学术力作。

柏拉图的自然哲学：《蒂迈欧—克里提阿》研究

Plato’s Natural Philosophy

[挪威]T. K. 约翰森（T. K. Johansen）著

陈威译，裴浩然校

东方出版中心2024年8月

柏拉图的目的论传说

《柏拉图的自然哲学》导论

旧的约定已经支离破碎，在宇宙无限的浩瀚中，人类终于知道他是孤独的，他从宇宙中出现只是偶然，他的命运和责任无处探明。上面的王国还是下面的黑暗，他必须在其中做出选择。——雅克·莫诺(Jacques Monod)的遗言

宇宙是否支持我们的道德努力？

我们所知的这个世界是否让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我们追求道德上的正直，我们会比不去追求要过得更好、更幸褔、更繁荣？

作为道德主体，宇宙是否让我们感到属于其中？

善和美是否独立于我们而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们能从观察宇宙中学会关于如何生活的知识吗？

今天，许多人会同意雅克·莫诺对所有这些问题的回答：“不。”我们生活在一个“无情”的宇宙中，世界对我们的道德关切无动于衷。价值只是人类的“建构”，宇宙在最好的情况下也不过是对其漠不关心，在最坏的情况下有可能会破坏它。

通过阅读柏拉图，我们回到了一个“旧约定”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类和宇宙之间的道德协议仍然存在。人类的道德关切在宇宙中并不孤独，这是柏拉图思想的一个信条，善就体现于字宙之中。因此，我们可以通过研究字宙来了解善，宇宙论会告诉我们如何生活。因此，如果我们想成为更好的人，宇宙论将是一个推荐的课程。这是柏拉图在《蒂迈欧—克里提阿》中的主张。（蒂迈欧》90c—d：“现在，只有一种方法来照顾任何东西，那就是为它提供营养和适合它的运动。而与我们体内的神圣部分有亲和的运动是宇宙的意图和循环。当然，这些都是我们每个人应该遵循的。我们应该通过学习宇宙的和谐与循环，来重新引导我们头脑中在出生时被抛出的运动，并使我们的理解能力与它的目标相一致，就像它的原初时一样。当这种一致性完成后，我们就会达到我们的目标，即诸神提供给人类的最美好的生活;现在和将来都会是如此。）

这本书讨论字宙中善的体现，就像柏拉图在《蒂迈欧》和《克里提阿》中所看到的那样。对柏拉图来说，宇宙论绝不会价值中立，而是以体现善和美为中心。他认为宇宙论的核心任务是阐明宇宙如何体现这些价值。这种宇宙观表现为另一个词：“目的论”。因为柏拉图认为善和美并不只是恰巧存在于字宙，它们的存在是设计好的。简单来说，目的论是指参照事物的结果或目的来对其进行解释。因此，目的论的解释通常采用“X 之所以发生是为了 Y”或者“又发生以便有 Y”的形式。然而，在柏拉图的自然哲学中，目的论采取了更具体的形式，即通过引入被认为是善或美的结果来解释现象。（Cooper（1982）和 Furley（1996）也对亚里士多德的自然目的论持类似观点。参见 Woodfield（1976）中以善为中心的现代目的论。）我们试图展示宇宙之所以按目前的方式运作，是因为这样的运作方式使宇宙变得善且美。所以这本书讨论的也是作为一种解释方式的柏拉图式目的论，它展示了宇宙是如何为了善而运作的。

以善为中心的目的论概念在柏拉图的《斐多》中很常见。苏格拉底年轻时听到阿那克萨哥拉称“心灵指导一切”时很兴奋，因为他认为“如果是这样，指导的心灵将指导一切，并以最好的方式安排这一切”（97c）。所以他“已经准备好去发现关于太阳、月亮和其他天体，它们的相对速度、它们的转向，以及发生在它们身上的任何其他事情，它们如何以最好方式运作或如何以最好方式受动”（98a2—7）。苏格拉底认为心灵不仅给事物安排了结果，而且这一结果是所有可能的安排中最好的。宇宙论应该展示物质是如何被安排以达到一个善的目的。阿那克萨哥拉实际上辜负了苏格拉底的期望，然而正如学者们经常指出的，《斐多》为目的论式的宇宙论提供了可能，然后这种宇宙论将在《蒂迈欧》中得到实现。（《斐多》98a9—b3 进一步明确指出，苏格拉底希望目的论的字宙观既能说明每个事物的好，又能说明普遍的好。然而，这段话并没有明确说明“每件东西”应该是指每一种事物还是每一个人。太阳、月亮、天体的例子与任何一种选择都相符合。在《蒂迈欧》中，目的论既在宇宙中每一种事物的层面上起作用，也在整个字宙的层面上发挥作用（例如 44e45b：神圣的预见[pronoia]参与了人身体的创造）。）

在《蒂迈欧》中，有两处使这种字宙论与伦理学相关。第一处是构成宇宙中善的属性同样体现在人类生活的秩序和均衡上。因此，蒂迈欧》的伦理建议是，通过字宙论，我们在自己的灵魂中模仿宇宙的秩序，从而变得更加善良和幸褔。第二处是《蒂迈欧》的宇宙论在一定程度上以人类为中心，但只在有限程度上，因为宇宙论的主要任务是展示整个宇宙的善与美，而人类只是宇宙的一部分。虽然如此，我们仍看到一种人类中心论。例如，太阳照亮天空，这样那些“合适的动物”可以通过观察行星来学习数学规律以管理自身的运动，从而成为更好的人（《蒂迈欧》39bc）。宇宙背后的预见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考虑到我们这种生物的伦理要求。因此，在某种意义上，当我们用宇宙论来成为更好的人时，宇宙也实现了它的目的。（蒂迈欧的措辞可能让人觉得，人类而非其他动物从字宙中受益是偶然的。然而，由于其他动物代表的也是人类的灵魂，这些灵魂没能在字宙论中找到适当的位置，所以在某种意义上，蒂迈欧的观点特别适用于人类。我很感谢一位读者帮助我澄清了这一点。）

通常认为，所谓早期对话中的苏格拉底对自然哲学毫无兴趣。一个著名例子是，《申辩》中他对陪审员说：“如果有人在这些事情上是明智的，我不会蔑视地谈论这种知识……但是，先生们，我没有参与其中。”（19c）柏拉图在《蒂迈欧》中选择了另一个角色来讲述宇宙论，当然可能是因为苏格拉底在其中是在“记录”而不是在从事自然哲学。但哪怕是《申辩》中，苏格拉底对自然哲学缺乏兴趣，究竟是与那种自然哲学有关，还是对自然哲学普遍被使用的形式有关，也并不完全清晰。无论如何，在苏格拉底对宇宙的思考中，柏拉图还有另一种观点，这种观点源于对道德和神的秩序的关注，它将建立一种道德的宇宙论。所以《高尔吉亚》508a的苏格拉底借聪明人的话说“声称联结和友爱、秩序、自制和正义联系着天和地、人与神，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称宇宙为世界秩序（kosmos）”。（在本书中，wise man等类似表达均不译为智者，以便于与专有名词智者（Sophist）区分——译者注。）在《理想国》第九卷，苏格拉底又说，在天上有一个正义之城的例子供聪明人模仿（592b）。苏格拉底在《婓勒布》28d—30c中指出，努斯（nous）是天空有序运动的原因，正如它给人体带来秩序和健康一样。这些段落表明苏格拉底会赞同这种宇宙论，即认为宇宙是良好秩序的范例，可被我们学习和模仿。《蒂迈欧—克里提阿》是柏拉图对这种宇宙观的最全面发展，

当然，说柏拉图的宇宙论是目的论，或者说《蒂迈欧》在古代自然哲学中有奠基地位并不新鲜，就像大卫·塞德利将其称为“目的论者的圣经”。我希望这本书的新颖之处在于，它试图展示柏拉图对目的论的关注在多大程度上把《蒂迈欧—克里提阿》中看似不相干的讨论联系在一起。这一点适用于我处理到的一些主题，《蒂迈欧》和《克里提阿》的统性问题（第一章），亚特兰蒂斯故事和其中宇宙论的性质（第二章和第三章），神圣技艺的概念（第四章），必然的概念（第五章），身体和灵魂之间的关系（第七章），关于感知对宇宙论的贡献的论述（第八章），我甚至认为，可以应用在这部作品独特的独白形式上（第九章）。这本书将目的论作为统一的主题，且这部作品通常是以插叙的方式来论述的。

让我也先说明这本书没有处理或只顺带提及的内容吧。正如泰（Taylar，1928）的评注所指出的，《蒂迈欧—克里提阿》是部引人深思的作品。这部对话尤其需要解读，因为它作为一部关于宇宙的作品，确实涵盖了如此多不同的主题。我对其中许多话题保持沉默，要么因为我这本书的局限性，要么因为这些话题在已发表的文献中经常被很好地谈到了，而我觉得我没有任何新的、相关的贡献。其中包括柏拉图在《蒂迈欧—克里提阿》《理想国》《治邦者》和《法义》中所持不同的政治立场的细节，关于这些，我建议读者参考吉尔（C.Gill）和更近的普拉多（Pradeau1995）的著作。虽然我经常把《蒂迈欧—克里提阿》和其他柏拉图的对话联系起来，但我并没有试图进行系统比较。因此，我也无法讨论各对话的发生顺序。我自己的观点是，对话是“晚期”的，尽管这最终可能只是意味着，我发现自己对《蒂迈欧—克里提阿》的理解，会因为熟悉其他通常被认为是早期或中期的对话而变得更丰富。读者也不会找到关于对话中数学细节的讨论，这部分我参考的是康福德（Cornford，1937）、弗拉斯托斯（Vlastos，1975）和伯纳耶特（Burnyeat，2000b）。此外，对话在天文学史上的后来遭遇，请参考塞姆伯斯基（Sambursky，1963）、莱特（Wright，1995）和格雷戈里（Gregory，2000）。更笼统地来说，对话对后来的古代和中世纪哲学的巨大影响，本书也没有讨论（请参考巴尔特斯[Baltes，1976—8]。）

最后，本书没有对柏拉图受惠于前苏格拉底的细节进行任何处理，这种遗漏似乎特别需要解释。柏拉图显然在某种意义上是将《蒂迈欧》作为对自然哲学传统或“论自然”（Peri Phuseos）传统的回应。《蒂迈欧》广泛地借鉴了恩培多克勒、德谟克利特、色诺芬尼、巴门尼德等人的著作，然而这些借鉴的范围和确切性质在许多情况下难以捉摸。此外，考虑到苏格拉底在《斐多》中对前苏格拉底宇宙论的批评（与《蒂迈欧》46d1—e6 相呼应），我们可以预期柏拉图不会简单地照搬前人的观点。相反，它们必须进行调整，以适应对话的目的论议程。因此，如果我们要反过来理解柏拉图对前苏格拉底材料的改编，那么用目的论解释宇宙的方式和程度问题就成为最基本的问题。

为了阐明柏拉图目的论的观点，我认为把《蒂迈欧—克里提阿》置于亚里士多德哲学的背景中是有启发意义的。正如大卫·福莱（David Furley）所言，“《蒂迈欧》在塑造（亚里士多德的）自然哲学方面，与亚里士多德的前辈们的任何单一作品至少一样重要”。这并不是说亚里士多德总是同意柏拉图的观点，也不是说我们可以轻松假设亚里士多德正确地代表了柏拉图的立场。然而，驱使着两位哲学家的目的论观点常常使他们面对着同样的问题和反对。我希望在此能传达出一种感觉，即柏拉图预见了亚里士多德自然哲学所关注的问题，即使他们的具体答案有所不同。将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进行这种比较的另一个危险是，柏拉的观点会显得不如亚里士多德的成熟和清晰。虽然《蒂迈欧—克里提阿》和亚里士多德的《物理学》一样，都是关于目的论的，但《蒂迈欧》中没有任何内容与《物理学》第二卷）中对目的因的详细分析相对应。这种差异很大程度上与两位哲学家现存作品中普遍存在着的风格差异有关，但这也反映了柏拉图在《蒂迈欧—克里提阿》中采用的不同说服策略，这部作品既没有论证，也没有概念分析，但通过文字同样描绘出一幅我们这个主要是善好和美丽的世界的画面。因此，它试图转变我们看待世界的方式，使我们对道德上善好生活和成功的相关性充满信心，如果我们选择这样做的话。作为一幅图画，这部作品通过其描述的“从宇宙的创造到人类的本性”（27a6）的细节和完整吸引我们。因此，《蒂迈欧—克里提阿》可以部分地视为一种对宇宙的哲学描述（ekphrasis），或者说文字描述：在这个世界秩序中找到自己的适当位置，就是在了解过上善好生活的实际必要性。

柏拉图的自然哲学：《蒂迈欧—克里提阿》研究

Plato’s Natural Philosophy

[挪威]T. K. 约翰森（T. K. Johansen）著

陈威译，裴浩然校

定价：69.80元

东方出版中心2024年8月

ISBN：9787547324462

努斯译丛

* 哲学名家精讲柏拉图经典对话录，理解古希腊自然哲学的必备利器

* 深入解读柏拉图对宇宙起源与道德价值的深刻探讨

* 揭示柏拉图与亚里士多德思想的深层关联，填补古代哲学研究的重要空白

作者简介

Thomas Kjeller Johansen 托马斯·约翰森

丹麦、挪威哲学家，现为挪威奥斯陆大学哲学、古典学、艺术及观念史系（Department of Philosophy, Classics, History of Art and Ideas）教授，曾任教于牛津大学、爱丁堡大学和布里斯托大学。周瀚森教授主要关注前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哲学，尤其是心灵哲学、认识论和自然哲学。曾出版《亚里士多德论感官》（Aristotle on Sense-Organs, 1997）、《柏拉图的自然哲学》（Plato’s Natural Philosophy, 2004）、《亚里士多德的灵魂能力》（The Power of Aristotle’s Soul, 2012）等作品。他目前是古代哲学研究的顶级刊物《实践智慧》（Phronesis）的联合主编。

致谢

导论柏拉图的目的论传说

第一章《蒂迈欧-克里提阿》是关于什么的

第二章亚特兰蒂斯传说的性质

第三章蒂迈欧叙述的性质

第四章目的论和制作技艺

第五章必然与目的论

第六章空间和运动

第七章身体、灵魂和三分法

第八章感觉与宇宙论

第九章对话和辩证法

后记

参考文献

一般索引

古代文献索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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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对话的持久魅力不仅在于其令人眼花缭乱的哲学洞见，还在于他那异常丰富的文学风格。这位伟大的希腊哲学家娴熟使用了修辞学家和诗人的技巧，抓住了读者的想象力并激发了他们的好奇心。柏拉图，这位艺术和诗歌的指责者，同时也是一位完美的艺术家。

本书通过分析柏拉图对话的形式结构、人物塑造、语言和意象，从而为对话的文学侧面提供精彩解读。在这些相互关联的文章中，作者讨论了柏拉图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包括《高尔吉亚》《会饮》《理想国》和《斐德若》。作者特别关注了苏格拉底的个性，他是柏拉图杰出的导师，以及他与对话中其他人物的互动。作者还讨论了一些特殊的问题，如我们对苏格拉底的了解来源、对话形式的起源、柏拉图对神话的使用。这种富有同情心的文学批评和精确的历史学术研究的结合，使《柏拉图的艺术》成为对所有希腊作家中最伟大的作家之一的研究的宝贵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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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形文字是东方出版中心旗下的图书品牌，自2021年以来，致力于发掘经典思想作品与反映海外学术动态的新作，打造面向社科人文读者群体的学术精品。目前，本品牌已出版柏拉图、波埃修斯、马基雅维利、黑格尔、尼采、法农、施米特、布鲁门贝格、米歇尔·亨利等经典作家的代表作，并引进了阿兰·巴迪欧、韩炳哲、达里安·里德等前沿思想家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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