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赵秀改 

有谁还记得小时候的顺口溜：老婆婆，蒸馍馍，白馍馍，一笸箩，你一个，我一个，甜丝丝，软和和，大家吃得乐呵呵。跟我学，烂嘴角，吃我嘴里嚼的馍。

八九十年代的河南农村，家里吃的大白馍都是自己家用柴火锅蒸出来的，虽然没有机器蒸出来的馍白、光溜，但是吃起来筋道、有馍香味。尤其是刚蒸出来的大白馍，热气腾腾、暄暄软软，即使干吃，也能一口气吃两个；如果是配半碗辣椒炕面，或者自己家做的酱豆，或者是芝麻盐，那这一锅馍可不够一家人造的，人口多的可能第二天都得继续蒸馍了。

河南老家蒸的馍为啥恁好吃？因为面是用自家麦子淘洗晾干后磨出来的，馍是自己手工揉的，酵母是自己家用玉米面和白面经过发酵做成的，蒸笼是竹子和高梁杆组成的，铺篦子叶是玉米叶，然后烧锅是用柴火。你瞧，这原始的纯天然的蒸馒法，蒸出来的馍能不好吃吗？

馍是河南农村人的主食，一日三餐都离不了，早上馍、菜、汤，中午馍、面条，晚上又馍、菜、汤。那时候的农村人家家户户都蒸馍，几乎三两天蒸一次，就连小孩都会蒸馍。我学会蒸馍的时候是在小学五年级，大概十三岁。

蒸馒的第一步是先用温水泡面扎头，泡软后用手抓碎，形成面浆水；然后是和面，取适量的面，将面扎头水倒进去一起揉，如果硬再加水，面的软硬程度要合适，太硬蒸出来瓷实，太软蒸出来不成型。将面揉成团，揉成表面光滑后便需要静置发酵了，把面盆放在还有余温的灶台上的锅里，盖上锅盖。等它发酵到原来面团的两三倍大，再将面团倒到撒满白面的案板上，然后双手揉面排气，再把面团一分为二切开，先后揉成长条状，再用刀切成小剂子，切好后需要二次醒发。醒发好后，锅里添水，蒸笼放锅上，将面剂子放入蒸笼内，盖好蒸笼，锅边上围一圈笼布，开始烧火。

蒸大概三十分钟左右馍都熟了，等蒸汽消一些之后就可以起锅了。先把四周笼布撤掉，再抓住锅盖沿儿用力一掀，呼啦一下子，锅里的蒸汽猛地冲出来，带着一股子麦香味儿迎面扑来。这香味儿，又浓又正，一下子就把整个灶火屋塞满了。再看那篦子上，一个个大白馍，鼓鼓囊囊，白白胖胖，挤得满满当当，跟刚出笼的胖娃娃似的，还冒着热气儿呢！看着就喜人。

刚出锅的大白馍，烫手得很！得两手倒腾着，嘴里“嘶哈嘶哈”地吹着气儿。等不及凉，掰开一个，一股子热气“腾”地扑到脸上。里头那瓤子，雪白雪白的，暄腾得很，蜂窝眼儿又细又密。咬上一口，先是觉得有点筋道，嚼两下，满嘴都是麦子那股子甜丝丝的原味儿。啥也不用就，吃着香得很！吃着这馍，就觉得是实实在在地吃饱了，肚子里踏实，身上暖和，干活都有劲儿！咱河南人，打小就是吃馍长大的。这大白馍，那就是咱们的命。馍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可离了它，就像吃饭少了盐，浑身不得劲。它不花哨，可它顶饿、实在。

为啥咱河南人这么稀罕馍？那还不是因为咱们这里是产麦子的地方，中原粮仓。麦子是河南人的根，千百年来，好年景赖年景，人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时候，能吃上一口馍就是天大的福气。馍，早就不是光填饱肚子的东西了，它成了咱河南人过日子的一种念想，一种离不开的习惯。虽然现在日子好了，街上啥馍都有卖的，机器蒸的馍，又白又暄，方便得很，可是有多少人还是会惦记那口柴火铁锅蒸出来的味儿。逢着过年的时候，谁家不是也会蒸两锅豆包、枣馍，预示着来年日子红红火火。

实不相瞒，河南游子在外打工时，天天吃着碗里的米饭，想着家里的大白馍，有时候馋得只想吃个热馍，就棵大葱。都说河南人在外爱想家，其实是胃也在想家。

这大白馍与河南人，就像是默默相守的亲人，虽然不声不响，可天天离不了。嘴里嚼着馍，就是嚼着咱的日子，嚼着咱祖祖辈辈传下来的那股子劲儿，那怕是走到天边，也忘不了那口最实在的家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