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日报》（2025年06月11日第12版）

　   □南山

　　一条河从我定居的城市穿过。下班后，我沿着河堤边的小路散步回家。夏日黄昏，华灯初上，堤上柳树成荫，宛如一缕青烟，消失在前方钢筋混凝土的森林里。

　　多年前，这里还是大片旷野，芦苇随风起伏，杂树林点缀其间，河水清澈、游鱼如织，天上飞鸟云集。河边不远处有座军营，我曾是军营中一名新兵。训练途中，我在河边救了一只受伤的鸟，鸟儿羽毛青绿，异常可爱。我把它带回军营，战友们视为珍宝，起名青鸟。青鸟有灵性，伤愈后不肯离开，陪伴战士们训练、执勤，给严肃紧张的军营带来了欢乐。驻地报刊还报道了这段佳话。

　　后来，我随部队奔赴遥远边关。数年后，我退役又重返此地，成了这座城市人海中的一滴水珠。

　　晚风袭来，挟着雨滴，吹乱了我的思绪。不远灯火阑珊处有家面馆，开在当年军营旧址上。我常常来此吃碗贡面，感觉那面里有过往的味道。小雨淅淅沥沥中，我不由得朝面馆走去。

　　刚找个小包间坐下，就见一女子风尘仆仆站在门口，她略带歉意地朝我说：“生意真好啊，没房间也没空座了！”我说，咱俩拼桌吧。女子笑着道声谢，她说要赶晚上火车去南方。点餐时，我俩不约而同都要了贡面。

　　女子介绍自己从事生态保护工作。常年奔走于山川乡野，记录花草树木、鸟兽虫鱼的繁衍生息，辛苦却乐此不疲。因萍水相逢，我不便细问，就伸出大拇指，给她点个“赞”。

　　我们边吃边聊，越聊越熟络，恍如久别的朋友。她说要给我讲一个神奇的故事，“这故事自己相信就好”。

　　前阵子她搜索生态保护资料，无意间看到一篇多年前的报道，讲的是一位年轻战士救了一只青羽小鸟，带回军营精心照料，小鸟伤愈后成了军营一员。故事很温暖，那只青鸟也让她印象深刻。

　　当晚，她做了个梦，在梦里，她变成了那只青鸟，在河边折翼，一位年轻战士把她捧在手心里带回军营，小心救治。伤好后，她留在那里，陪同战士们站岗、巡逻。一个漆黑的夜晚，她和救她的战士一起执勤，战士轻抚她的羽毛，告诉她部队要去苦寒的边关，鸟儿很难生存，请她飞往温暖的南方。战士还告诉她，自己的故乡也在一条大河边，那里有大片大片的青稻田绿茶园。她若喜欢，可以飞到自己的故乡去。他说：如果自己此去不回，只愿化身一只鸟儿，飞回故乡……

　　女子故事讲得投入，眼中似有泪光。我心中五味杂陈，那句“自己相信就好”此刻重若千钧，万语千言哽在喉头。女子看了看表，飞快起身，抓起行李，朝我挥手：“赶火车，先走了！”话音未落，人已如一阵清风，卷入门外沉沉夜雨之中。

　　我伫立夏夜街头，雨声淅沥，有风吹来，仿佛轻轻从我心尖掠过。

　　雨雾深处，我仿佛看见一只青鸟，振翅掠过河面，向着远方晴空飞去，一直飞到了我的故乡——那里稻浪翻滚，茶山叠翠，一条安宁的大河滋养着富饶的家园；那里，阳光普照，和平的鸽哨在风中悠扬回响。

　　梦中的奇遇，如梦的相遇，像青鸟飞过天宇，难觅痕迹。青鸟过处，是记忆、是祈愿、更是守护的信念——守护绿水青山、草木含情的大地，守护人间烟火、山河无恙的寻常。

　　夏夜如梦，雨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