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大瘾之八手术创收瘾
杨玉祥
一个远在东北的朋友来电话问:”你写过一篇文章,大校医生的故事。你还跟这个胸外科医生有联系吗?”
”我有他的手机电话。”
”那太好了。我们马上去北京,先找你!”
”啥事情?”
“地级医院照CT,查出我是肺癌,晚期。让我住院手术。我到省医院,也说是肺癌,也让手术。你认识的大校医生,还给军区首长做过手术。那就是最好的医生了。我们上北京!”
养牛大户就是牛!
车到北京接上我,直奔西北方一家五星级酒店而去,大校医生在这里参加胸外科年会。我们到了大厅,大校医生出来接,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我的朋友提出让他看看片子,他似有不悦,可朋友把二千元红包送到他手里时,他才接过片子,举起来瞭了一眼,就那么一眼说:”癌症,住院吧,准备手术。”
我说:”您再仔细看看!”
”我一年做四百台这类手术,瞭一下就知道咋回事了!”
朋友忙不住弯腰点头赔不是!
部队医院就是大气,门诊楼横跨东西,气如长虹,吞西山。门厅大得如敞开的山谷,人行走如蝼蚁。在当地叱咤风云的朋友,被这阵势惊得睁大眼睛。走廊能开车,电梯宽敞如屋子。病房也比其他医院病房大一倍。
第二天,我正好参加亲戚聚会。席间有个表弟,是昌平区医院放射科老医生。我拿出朋友片子让他看,他把四张片子一张一张看完说:”肺结核,不像肺癌。”
朋友把我说的跟大校医生说了,他嘿嘿一阵冷笑道:“小小区医院的,……明天上午就开刀了!”
我预感到不好,打车去医院,想劝朋友到其他医院看看,再做出手术决定也不迟。
迈入病房,正碰见护士拉着手术室的床来拉人。双方僵在那里。朋友拿出手机,给大校医生打,话筒传来大校的声音:“这是救命的手术!这边麻醉师都准备好了,你还等啥?”
朋友就这样上了手术床。
我们到外面一家餐馆,边吃饭边等待手术消息。朋友媳妇说:“大校医生主刀给了三万,麻醉和助理医生给了一万。”
临近中午,接到电话,朋友媳妇笑呵呵地说:“杨老师,您真是大仙!您猜对了,良性!”我没有笑出来,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我的朋友躺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管子,止疼泵。鲜红的血在身上管道蠕动。他只能眼巴巴看着我。
我推开了大校主任办公室说:“您是胸外科专家。我不相信肺结核和肺癌您看不出来?悲剧本可以避免的。”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生气地绷紧脸说:“良性的大家都该高兴才对?你咋和别人不一样呢!”
我愤怒地说:“别以为你穿上大校的马甲我就分辨不出来你!”
说完猛地扭回头,甩门走了。
出院时我为朋友送行。刚来时是魁梧的东北汉子,现在小了一圈,像小巧玲珑的广西人了。走个五百步,就需要坐在医院椅子上休息一会儿。
朋友跟我说,进入手术室后,大校医生没有像常规一样立刻手术,而是坐在他身边聊了二十多分钟,手术才开始。
我知道大校退休后,被返聘到这所军区医院,每年是有一定的任务指标的。他那一刻良心发现,或者是收了患者的钱,有点不忍。他凭多年医学经验,知道是结核。输液就会好的。可这手术必须得做。创收指标高啊,把这指标放在天平上,良心就轻了。住院、手术、护理、吃药二十多万,他不得不挣。
三年后,东北朋友又来北京,说找大校医生复查,还到大校的独栋别墅送了重礼。他说,“”尽管这几年疫情,生意垮了,但人必须有良心,救命之恩还是不能忘的,你说是不?早就想来实在拿不出钱来了。这两天我儿子卖了最后几头牛,手里见了点现钱。我们在大校家喝了好茶,那味道就是高级。”
我叹息一声,哼了一声,挂了电话。那一刻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个刀肯定是要开的,凡是去看病的,一律要开刀。只要你进了医院,就躲不了创收这一刀。你躲得了地方小医院,你躲不了大校军医的刀。
大校那别墅以前我也常去,春天墙上爬满了青藤。到了晚秋,那藤就红了,夕阳下鲜红鲜红从房顶上淌下来。过去我最喜欢这景色,现在想起来忽然觉得有点刺眼,像滴着血。
作者简介
杨玉祥:1976年到北京大兴插队,后分配到北京化工实验厂工作。现为《东方少年》杂志编辑、副社长。1987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在《北京文学》《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中国校园文学》等杂志发表小说、诗歌、散文等作品,出版短篇小说集《燃烧的青春隐密》。2007年获上海《少年文艺》好作品奖, 获陕西省作协、陕西《少年月刊》优秀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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