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淮河岸边端午的晨雾还没散尽时,小浩的车就碾过了村口的水泥路。后备厢里装着新摘的粽叶、糯米,还有特意从城里买的咸蛋黄——这些都是义大爷往年包粽子的标配。竹篮里的艾草沾着露水,在晨风里轻轻晃动,像极了去年端午老人插在他衣襟上的那枝,当时老人说:“艾草挂门,百病莫侵,人呐,心里也要常挂些清亮的东西。”
义大爷的砖房飘着炊烟,门楣上已经斜插了两束艾草,新换的红对联被雨水洇出淡红的边。老人正蹲在灶台前烧火,锅里的粽叶香混着柴火味漫出来,他布满裂口的手掌往灶膛里添着松枝,围裙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糯米粉,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围裙,口袋里鼓囊囊的,不知又装了什么宝贝。“浩,可算把你盼来喽。”老人往灶台上摆瓷盆,盆里泡着的糯米雪白雪白,中间搁着个粗陶碗,碗里的红豆沙是他凌晨四点起来炒的,“先别急着谢我,今儿得先过了粽子关。”义大爷往小浩手里塞了片粽叶,叶脉间还留着昨夜的月光,“包粽子得三层叶,一层裹住青涩,一层兜住踏实,最后一层...得藏点星光。”
锅里的水烧开时,小浩已经包歪了五个粽子。义大爷笑着摇头,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捏起粽叶,指尖翻飞间,三角形的粽子就立在了竹帘上,像极了他年轻时在公社赛龙舟时握桨的姿势。
“你看这粽子,绳要扎得松紧合适,太紧了米煮不软,太松了就散了架。”老人往锅里丢了把野枣,“创业跟包粽子一个理,急不得,也松不得。”
蒸汽模糊了土坯墙上的奖状,小浩突然想起去年端午。那时他的生态米刚遭遇滞销,蹲在晒谷场上看暴雨冲刷稻穗,义大爷冒雨赶来,往他怀里塞了袋炒米:“潮了的米能炒着吃,人遇着坎儿能拐个弯。”后来他跟着老人学做粽子礼盒,把糯米、红豆沙和野枣装进印着水墨稻田的包装盒,没想到在电商平台成了爆款。
粽子出锅时,村口传来舞蹈队跳舞的响声。义大爷往小浩的包里塞了几个裹着槲叶的粽子,低声说:“给村头的大伯大娘送俩,她儿子在城里打工回不来。”小浩拎着竹篮出门,发现篮底还躺着个红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香囊和几张皱巴巴的汇款单——那是义大爷把政府发的端补贴捐给了留守儿童。
舞蹈队路边尽情发挥时,小浩突然明白老人说的星光是什么。去年他熬夜打包粽子礼盒,义大爷就坐在旁边编竹网兜,煤油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如今他的工厂在筹建,厂房选址特意留了块空地,打算种上义大爷珍藏的老品种,就像老人当年在荒田里埋下第一颗麦种。
暮色漫过稻田时,小浩陪义大爷坐在门槛上吃粽子。老人咬开一个咸蛋黄粽,金黄的油汁渗进糯米里,他突然指着天上的星星:“你看那些星子,单看稀稀拉拉,聚在一块儿就成了银河。”月光落在老人的皱纹里,像落在梯田里的露水,小浩突然想起厂房外的宣传牌,上面写着是行小字:传承的不只是手艺,更是土地的温度。
夜深时,小浩把风扇搬进老人屋里。义大爷摸着取暖器上的花纹直摇头:“还是蒲扇过瘾。”但当小浩把装着创业分红的信封塞进老人枕头下时,他看见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星光,就像去年他第一次卖出粽子时,老人蹲在仓库里帮他数钱,皲裂的手指划过钞票,眼里也是这样的光。
端午的月亮升上竹林时,小浩开车经过村口的老槐树。后视镜里,义大爷的身影渐渐缩成小点,却始终站在月光里挥手。后备厢里的艾草香混着粽香,弥漫成一片温柔的雾,他突然明白,有些东西比创业成功更珍贵——是老人教会他,在快节奏的时代里,如何用慢功夫包好一个粽子,如何在追逐星光的路上,始终记得给别人留一盏灯。
晨雾又起时,小浩在微信朋友圈发了张照片:义大爷的围裙上沾着糯米粉,身后的窗台上,新收的艾草正在陶罐里静静舒展。配文写着:“最好的馅料,是时光的沉淀;最暖的星光,是有人为你留着灯。”评论区里,有人问那个戴蓝围裙的老人是谁,小浩笑着回复:是我的星光引路人。(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