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和志哥……”

“闭嘴！”吴忠一巴掌扇过来，梅梅的嘴角渗出血丝，“贾家小子在部队吃皇粮，能看上你个乡下丫头？别做梦了！”

　　梅梅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泥地，哀求着说：“爹，我求求您……”

“初六定亲，十八过门。”吴忠甩下一句话，摔门而去。

　　贾志接到电报时正在训练场上带新兵。电报上只有五个字：“事急速归梅”。他的脑子嗡嗡作响，请假条都没写就往火车站跑。三天三夜的火车，他像尊泥塑般一动不动，胸前的军功章闪着金光。

　　贾志赶到时，正看见梅梅被两个婶子架着出来。她穿着大红嫁衣，脸色惨白，眼睛肿得像桃子。贾志冲上去，被吴忠拦在门外。

“梅梅！”贾志的声音撕心裂肺。梅梅回头看他一眼，那眼神像一只垂死的羊。吴忠抄起顶门杠，对着贾志吼道：“滚！再敢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梅梅被塞进绑着红布的驴车，甄根穿着崭新的礼装，流着口水冲她笑。驴车吱呀吱呀地走远了，扬起一路尘土。

贾志跪在村口，痛苦地用拳头捶着地，直到指节血肉模糊。

　　秀山村比苦楝村更穷。甄家的土房低矮潮湿，墙上糊着旧报纸。新婚之夜，梅梅缩在炕角，手里攥着那对玉手镯。甄根被闹洞房的灌了酒，踉踉跄跄地扑过来。他口齿不清地喊着“媳妇”，涎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梅梅的尖叫惊醒了整个村子，但没人来救她。婆婆在窗外说：“忍忍就过去了，女人都得过这一关。”

　　甄根除了那事上蛮横，平时倒像个孩子。他喜欢梅梅给他梳头，喜欢梅梅蒸的馍。有时候他会突然抱住梅梅，含糊不清地说：“媳妇……好……”梅梅总是僵硬地站着，像根木头。她开始呕吐，婆婆喜滋滋地宣布：“怀上了！”

又是一年楝树花开，贾志回家探亲，在村头的苦楝树下坐了一夜，天亮时摘下一朵苦楝花夹在笔记本里。部队来调令，调他去新疆戍边。走之前，他去了趟秀山村，远远地看见梅梅挺着肚子在井边打水。她的眼神空洞，像两个黑黝黝的窟窿。贾志远远地站着，背影像村头的那棵苦楝树……

　　梅梅突然抬头，看见远处一个军绿色的身影。她手里的水桶咣当一声掉进井里，激起巨大的水花。婆婆在屋里骂：“作死啊！水桶不要钱买吗？”梅梅扶着井台，慢慢蹲下去。腹中的胎儿踢了她一脚，很疼。

苦楝花又开了，淡紫色的花瓣飘过秀山村的上空，落在甄家的院子里。

村西贾梅梅的坟前已是芳草萋萋。听说，嫁到苦楝村的甄丽丽生下一个男孩后，在一个风高云黑的夜晚，也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