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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规模收徒是对艺术的亵渎
韦有义
2024-09-18 06:36:39


最近在网上看了3个收徒拜师的报道。一个是京剧四大名旦尚小云的长孙女、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曲学院的客座教授尚慧敏,收了尚派艺术的爱好者李兵为徒;
第二个是茂腔的名老艺人孙秀芝,收了山东高密市艺术剧院的青年演员张资昱为徒;
再一个就是有个表演艺术家,把一个班上的40多名学生,全都收做了徒弟……

名老艺人的艺术传承,是流派纷呈,各具特色的一门独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她不同于学校里的那种知识传授,即便是有着精品的课程,智能化的课件,也很难达到这种艺术传承的精髓。之所以需要这种收徒拜师,是因为这种传统的传授方式,不但是非常地庄重、负责,而且还要特别的细致、周到,就像习近平总书记强调的精准扶贫那样,要对扶贫对象进行“精细化管理” 、“下足绣花功夫”, 才能达到预期目的。

为什么説其庄重、负责?因为拜师学艺和普通学生的学习,是有着本质区别的。一般学生的学习,授课者为老师,学习者为学生,只是一种普通的师生关系;而拜师学艺,传授者为师父,被传授者为徒弟,则成了一种不是父子关系、胜过父子关系的契约。所以一旦形成了这种关系,无论对师父还是对徒弟,都是自己人生的一件终身大事。对徒弟来说,一旦拜为师父,则是“一日为徒,终身为子”,多了一位“父母”。对师傅来说,收下了这个徒弟,则是多了一个“孩子”,而且所要付出的心血、尽到的责任,甚至比自己的亲生儿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女来说,他可以不是自己艺术的传承人,可一旦收做了徒弟,不但要在艺术上倾其全力,培养成才,而且还要在他生活成长的道路上,也要像父母对待儿女那样无微不至,尽力尽责。正因为如此,那些把艺术、名声看作比生命都重的艺术家,在这方面的要求,是非常地严格,谨慎。十多年前,豫剧王派儒雅小生的创始人王素君大师,把热爱阎派艺术的小女孩黄艺,引荐给了阎派的传人张梅贞老师。没想到张梅贞老师对黄艺的考察,竟然是12年之多。在这12年里,张梅贞老师对黄艺严格要求,认真考察之后,才成了她的入室弟子;黄艺小姑娘则从老师的“严格要求”中,看到了老师的苦心、耐心、爱心和负责到底的精神,虔诚地向老师求教,并用直播、快手这些先进的传播手段,弘扬阎派艺术。可见一个戏曲艺术家要收一个徒弟,是多么的严肃认真。

张梅贞考察徒弟黄艺了12年,王素君收义女魏俊英也没少经受挫折。著名豫剧表演艺术家魏俊英,早在河南省戏校学习的时候,看了一场王素君演出的常派《花木兰》后,就萌生了要拜王素君为师的念头。她毕业分配到河南省豫剧一团,在见证了王素君大师的德艺双馨后,这种拜师的愿望就更强烈了。但王素君认为自己是演生角的,与魏俊英旦角的行当不对,坚辞不收。可魏俊英知道,大师是绝代的“生旦两门抱”的名家,早在1956年河南省首届戏曲观摩汇演大会中,23岁的王素君就凭着《王金豆借粮》中的“王金豆”和《小二姐做梦》的“小二姐”,获得了两个不同行当的一等奖,也就唯此一人啊!为了能得到王素君的同意,魏俊英请出了豫剧一团的团长李道畅、名老艺人唐派的传人贾廷聚等人“说情”后,这样才在2005年,以“义女”的名义,拜在了王素君的门下,学习传承了王素君的《小二姐做梦》《花木兰》等名剧。可见收徒拜师,不但要经过时间的考验,而且也是师徒之间的“双向选择”,而这种严肃认真的收徒拜师之后,践行的是艺术的传承和契约的精神。

1992年,豫剧六大流派、六大名旦的阎立品大师,在写给徒弟朱巧云的亲笔信中说:“你已出去半个月了,不知工作进行得咋样?若不能推出自己的节目,那就失去了外出的意义了!不如回来研究艺术,我还养得起你。”阎大师的“我还养得起你”这6个字,字字千钧,胜似父母!她彰显的不仅是师徒之间的艺术传承,而且还是师徒之间那种“母女”的关系。同样,作为王素君义女的魏俊英说:“我成了王大师的义女,就要承担起义女的责任,亲娘、养娘一个样,俺妈有啥,俺师傅有啥……”

相反,在须要师傅徒弟双向选择,来决定自己“终身大事”的时候,不经了解,不经考察,通过一个短暂的见面或学习班什么的,就一下子收几十人为徒,先不说师父有没有三头六臂的本领传授艺术,单从这种随便和儿戏的前因,就可以看到将来会是徒有其名的后果。在这种拜师中,不排除学生对师父的顶膜礼拜,对学习艺术的渴望,但对于这些涉世未深的未成年人来说,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攀龙附凤,身不由己的选择。

从古到今,名老艺人的收徒拜师,不管穷富,都得有个仪式,就是过去最简单的,除了师傅和徒弟以外,即便请不起头面人物,也要请一些同行的参与进来。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是对这种传统的敬畏,二是求得见证和监督。而当今的收徒拜师,当然是与时俱进了,除了能让大领导、大名人以及有关人士参加以外,还要动用现代化的多媒体,以求有声、有像、有文字记录的宣传出去,保存下来。也许有人只是沉醉在这种规模大、规格高的热闹和风光之中,不一定知道在这种热闹、风光的同时,无论是师傅还是徒弟,就已经将自己置身于这些“见证者”乃至整个社会的监督之下,特别是那些公众人物的艺术家,你不认得别人,不等于别人不认识你呀!

豫剧六大流派、六大名旦陈素真大师的收徒,就给我们做出了榜样。她集戏曲表演艺术家、教育家于一身,在解放前大红大紫,无腔不陈的时候,她收下的李金花、陈素花、田岫玲、侯秀真等人,也是寥寥数人;解放后收下的吴碧波、马清波、李静波、郑秋波、张雪波等,也不过二十人。豫剧六大流派、六大名旦的崔兰田、桑振君,都曾向陈素真提出过拜师的要求,陈素真都是在真心相交,倾囊相授的基础上,把绝情不收的坚冰,化为了“姊妹相称”的春水。陈大师的一生,对艺术和传艺都是非常严谨负责的。对于那些说是她徒弟的演员、包括有的已经有了相当名气的演员,陈大师认为自己没有尽到师傅的责任,绝不贪天之功,收为己有。特别是国剧的名流孙毓敏、刘长瑜,评剧的一代当家花旦新凤霞,河南曲剧的领军人物王秀玲等,也都受过她的悉心垂教,而且也都有着拜师的要求,要是放到现在这些艺术家的身上,陈大师是太傻了,“韩信点兵,多多益善。”她要是收下了这些名家当徒弟,就已经超越了豫剧界,是“一统天下”的桃李满天下了。但在陈大师看来,弟子、义女、私淑弟子、学生、好姊妹、铁杆戏迷,一定要甄别、区分清楚,因为陈大师知道,自己作为豫剧的领军人物,一旦收做了徒弟,就必须得尽到责任,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来带徒弟,就绝不误人子弟,欺世盗名。

同样是豫剧六大流派、六大名旦”兼教育家的桑振君,也是这样,她说:“收了徒弟,就要好好传授。要是尽不到责任,打死了我桑振君也不去图那个虚名。”苗文华首次出版“桑派艺术唱腔选粹”磁带的时候,桑大师一字一句,一个腔弯的给她细抠了一年零11个月,让她在用气、吐字、归韵等许多细微之处,掌握了桑派“偷、滑、抢、闪、离”的多种技巧,也就是得到桑大师的这种真传后,她才放心、放手。常俊丽在《桑振君传》中说,2000年,在省文化厅长孙泉砀的一再要求下,师傅在河南收下了我和宋凤丽,师傅那时住在我家给我授课,因为她那时候没嗓子了,她哼着唱腔,由我爱人拉板胡记谱教唱,这种枯燥的教唱让我有点心不在焉了,没想到她拿起桌上的筷子,狠狠打在了我的头上说:“我在给你教戏,你左顾右盼个啥?要是在解放前,像你这样的徒弟我早就踢出去了!”常俊丽说,那一上午,我是哭着学戏的。也正是恩师的这种“严厉”,浇灭了我心头的浮躁之气,静心地跟着她学。恩师是拖着病体教了我3个月,才让我在艺术上有了一个质的飞跃。常俊丽还说:“跟恩师的时间太短,是我人生的遗憾。恩师的那种‘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的精神,始终在激励着我……”

同样,有人问当代京剧名家于魁智、李胜素,为什么没有收徒?他们也都表示说,是因为当前的演出很多,还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带徒弟。可见以上这些艺术家对收徒拜师,是多么的认真负责。

《广东艺术》2018年第6期,刊出了一篇告别流派师徒传承的文章。该文中称:“……现在的拜师,已如江湖上的拜码头,师傅没有多少艺可传,徒弟也无心向学,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是成帮成派,而不是艺术流派了。”

我不赞成取消收徒拜师的传艺,但又不得不为当前的现状堪忧。据说现在的这种大量的收徒,也传出了不少笑话,据说有个徒弟前去看望师父,徒弟门外喊师父,师父竟然听不出是何人?直到徒弟报出了姓名,开门相见,师傅才有了点印象。完全可以想象,一个有着几十名、上百名的徒弟,师徒关系都生疏到这样,先不说他的艺术咋样,就是那不咋样的艺术,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教呀。据说还有一个艺术家,看到一个在《梨园春》打擂的青年人不错,就主动收做了徒弟,没想到他给徒弟开出的第一个条件是:“不要经常打电话、看望我。”更有甚者,私下是怎么收钱的不得而知,但能在公开收徒的现场,“堂堂正正”地摆上收礼箱,可见当前的这种收徒拜师,已经不是为了传艺,而是在败坏传统,亵渎艺术了……

对于这种收徒的乱象,一位圈内人士痛心疾首地说:“饱满的谷穗低下头,干瘪的谷穗仰向天。豫剧六大名旦的常、陈、崔、马、阎、桑和其它行当的牛、李、唐、王这十大流派的创始人,人家都有真本事传了,才不敢收那么多徒弟,为啥?为的是实打实地真传,为的是戏曲事业繁荣发展的大计。可当今一些所谓的名家,没有真本事,没有责任心了,才会屡屡出现这种荒腔走板的怪事、丑事。”更多的戏迷观众说得更好:“这些人端着戏曲艺术的饭碗,还不珍惜、自重。玩吧,那一天要是玩完了,不止是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恐怕在坊间、戏曲历史上,都会留下他们亵玩艺术的那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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