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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雪寻梅:让灵魂在美丽和尊严中安息
侯发山
2024-09-18 21:13:07

让灵魂在美丽和尊严中安息

——《蝴蝶妆》赏析

文/踏雪寻梅 

“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庞龙的《两只蝴蝶》献给了尘世绝美的爱情;而齐春的两只蝴蝶则给另一个世界的人安魂。

齐春是位化妆师,与一般化妆师不同,他是为逝者化妆。他会根据不同的脸型、不同的职业、不同的年龄,化出极富个性化的妆。他的绝活就是边化妆边唱歌,因为他曾经是“音乐学院声乐专业科班出身”。化妆“力求尽善尽美”,唱歌则是情深款款,真情实意。

小说给他的工作拍摄了一个大特写——给一位年轻女性死者化妆。他给这位女子化的是蝴蝶妆,在《两只蝴蝶》的歌声中,他精心装饰眼前的女子。每一个小细节都一丝不苟,每个环节都有歌声相伴。 “画眉,描眼影,画眼线,涂睫毛……齐春把女子的眼睛妆得自然生动,个性张扬”,让女子把美丽留在了人间。 

    齐春化蝴蝶妆,取蝴蝶之形、之态、之色彩,更是取蝴蝶之魂,使人联想到美丽生命的灵动。它飞舞于尘世的花丛中,留存于生者清晰的回忆里,标志着生命的轨迹在一段时空内延伸过、终止过,标志着肉体的鲜活状态。梁祝化蝶,焦仲卿刘兰芝化鸟,都是灵魂在美丽的追求中展示的另一种美丽。齐春的举止可以说有悠久的历史渊源,是一种蝴蝶文化在其潜意识中的发酵。

齐春化蝴蝶妆,并非一时兴致使然。那是他目睹了自己亲人面目全非后对生命尊严的痛彻感悟。即使人活得再平凡,也不能死得狰狞,去得丑陋;应以一份安详美丽在亲人师友心中复活。中华文化之本质就是善良,善良既属于逝者,也属于生者。这也就明白,历代文学作品中的主人公即使活得艰难、死得悲惨,人们总以浪漫主义的手法把惨烈的死亡艺术化,追求美丽与尊严是支撑文化走向的主流意识。

    中华文化流淌着儒释道三条河流。儒家强调将人生的重心放在此岸,强调生命的本质不在彼岸,也从另一个侧面暗示了“死”是人生的一个重大事件,回避某件事正说明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而道家把死亡当作生命流程线上的一个点,而不是生命的某种极限,强调生命是一种宇宙的回归,这是一种大命与小命的共荣共生。佛教理论框架是以死亡为中心来建构的,生命是不断循环和轮回的。总之无论是重现世的“名”还是重来世的“态”,死得体面美丽是其共性。

    死是对生命另一种形式存在的延续。在这个意义上讲,生与死又可以画等号。从心理学角度看,美丽与尊严是人精神层面的追求。入土为安,“安”在生前心愿的达成,安在死后肉体的完整和灵魂的安宁。

    逝者为大,给逝者在人世间留下最后的美丽与尊严,对于生者,唯有如此。《蝴蝶妆》的成功点,恐怕就在于此吧。

 

【附原作】

                                 蝴蝶妆

                                      韦名

      齐春善妆。20年了,他化的淡妆,看起来不像化过妆,却比没化妆更动人。 

      齐春善唱。相传是音乐学院声乐专业科班出身,曾得了无数奖项回来。

      齐春喜欢边化妆边给化妆者唱歌。妆因人的脸型而异,歌也因人而唱,化妆者当过兵,便唱“送战友,踏征程”;若是中年女人,会唱“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对走南闯北者,会唱“隔山隔水永相望”……

      化妆无数,唱歌无数。齐春每天穿戴齐整,早早出门。一进工作室,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关上门,边化妆边唱歌。齐春的妆和歌在小城久负盛名。

      那日,齐春怅然若失地进了工作室,一女子躺在化妆台上静静地等着化妆。

      习惯性地洗了手,擦干,再戴上手套,齐春拎着化妆箱走向工作台。

      “你好,给你化妆了!”不管躺着的有没有应答,齐春的开场白和他的歌一样好听,一样充满真情。

      这是一张标准的鹅蛋脸,面部长宽比例大致为43,前额略宽下颚,稍稍凸起的颚骨,柔顺的向椭圆下巴平缓过度,逐渐尖细下去……

      这也是一张写满青春的脸,尽管脸色苍白,看了还是让人心悸。“我给你化个蝴蝶妆吧!”齐春用商量的口气轻轻地说。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打开化妆盒,亮出各式妆笔妆刷,揭开几样粉盒,齐春的妆刷刷着女人的脸,歌声就飘起。

      寂静的工作室里,美妙的旋律、轻盈细腻的歌喉,温厚而煽情,仿佛是那个阳光帅气的庞龙在台上演唱。

      女子鼻梁正中一颗黑痣如落下了一粒苍蝇屎,怎么看都是瑕疵。齐春毫不犹豫地用膏状粉底在黑痣上薄薄地刷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黑痣消失。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要想窗户明亮,首先要好好修复眼睛的外框——眉毛。齐春拿着眉刷稍微梳理了一下眉毛,梳出了精致、自然的眉型,然后用眉笔轻柔地画眉,该疏时疏,该密时密。

       画眉,描眼影,画眼线,涂睫毛……齐春把女子的眼睛妆得自然生动,个性张扬。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唱着妆着,齐春进入角色,恍然回到了20年前……

      那些年,年轻的齐春到处唱歌。有一天,卧病在家的母亲高兴地来电说,有一女人带着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来到家里,女人教小男孩喊她“奶奶”。齐春怎么也想不起那女人,更不要说那小男孩,却有回家看看多年不见孤身一人在家的母亲的冲动。人未成行,噩耗先到。高兴过头的母亲在冬夜里想亲自为孙子煮鸡蛋,不慎点燃了灶间的柴草。一场大火夺去了母亲还有那个未见面的小孩和他妈妈的生命……接到噩耗的那一刻,齐春在后台准备上台唱最后一首歌。歌没唱,齐春哭着回家……

      母亲烧焦了,未见面的小男孩辨认不出,那个她也模糊不清……他含着泪请人把母亲、小男孩和她的样子画出来后,齐春为他们唱了最后一首歌……料理了后事,齐春不再到处唱歌,到县城里当起化妆师,边化妆边唱歌。

      20年了,齐春每化一妆,起一妆名,唱一首歌。

      青春的脸一定要有红晕。看着苍白的脸,齐春用化妆刷沾取小量的胭脂粉,在女子的脸颊上,由内向外,轻轻地涂抹着一个一个圆圈……一会儿,苍白的双颊泛起淡淡的红晕,青春回到女子的脸上。

      “追逐你一生,爱恋我千回……”妆好了泛红晕的脸颊。看了看干涩的嘴唇,齐春轻盈地给唇部上彩妆,先在上唇浅画唇峰,然后由嘴角向中间描画……

      “等到秋风起,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歌毕,蝴蝶妆成。齐春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女子,庄重肃穆地向女子鞠了一躬。

      躺在妆台上的女子随即被推出与亲人相见,悲戚的哭声隔着门传进来。

      “哐当”一声巨响,齐春知道,女子被送入熊熊炉火中,瞬间成灰了。

      怅然若失后,齐春洗手、擦干,再戴上手套,拎着化妆箱走向另一工作台。

                              ——选自《微型小说选刊》20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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