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漂泊的日子里,又一个端午节悄然而至。疫情的阴霾笼罩着这座城市,单位实行封闭管理,我被困在钢筋水泥的楼宇间,无法迈出半步。食堂发放的粽子,包装精美,却寡淡无味,吃不出一丝端午的韵味,更感受不到记忆中那浓浓的节日气氛。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千里之外的故乡,飘向了记忆深处的端午节。
故乡的风,裹挟着泥土与青草的芬芳,从广袤的田野那边徐徐吹来,仿佛给世界都染上了一层清新的绿意。那是家乡的六月,端午临近,勤劳的农民们戴着草帽,在水田里辛勤地栽秧。微风拂过,刚插好的秧苗轻轻摇曳,像是在向人们点头致意,整个田野都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端午节的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金灿灿的一片。那时的我还沉浸在甜甜的梦乡中,母亲温柔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贡献,快起来到西村头岸边折几个柳枝条和艾来插在各堂屋的门头上。” 我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好哩!” 随即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叫上弟弟,拿起铁锹,兴致勃勃地朝西村头岸边跑去。
岸边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露水的湿润。我们在草丛中穿梭,仔细地寻找着艾。艾是一种泛白的野蒿,散发着独特的清香。我们小心翼翼地将它们连根拔起,不一会儿就收集了一大捆。接着,我们又去折柳树枝,柳枝柔软细长,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完成了妈妈交给的任务,我们满心欢喜地回家,将柳树枝和艾递给母亲。母亲接过柳枝,灵巧的双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编成了一顶帽子。她先给小狗戴上,看着小狗滑稽的模样,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母亲取下帽子,轻轻地戴在我的头上,嘴里念叨着:“柳树条可以强身健体、驱风避邪。” 说完,母亲又把艾晒干,仔细地捆起来,吊在屋檐下,有时也会放在鸡笼上。微风拂过,艾条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偶尔有乳燕在梁间穿梭,不小心撞在悬挂的艾上,那画面充满了生活的情趣。
关于艾的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那次被蛇咬的经历。六月底的傍晚,我和小伙伴们在干涸的池塘边玩耍,玩得正开心时,我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条蛇,脚踝处瞬间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蛇已经溜走,可我的脚很快就肿了起来。母亲得知后,心急如焚,立刻带我去市里的各大医院就诊。然而,经过几天的治疗,脚肿不仅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严重,肿得像个馒头。就在母亲一筹莫展的时候,村里的祖七奶告诉母亲,用艾可以消肿。她详细地说着方法:把艾放在锅里,添上水,烧开后,将滚烫的水舀到盆里,盆里再放两个木板,不能让脚挨着水,然后把脚放在盆里的木板上,让蒸气熏蒸。母亲听后,立刻按照祖七奶的方法去做。不一会儿,满屋子就弥漫着浓浓的蒿子味道,锅里也煮出了一锅浓黑的药汤。我把脚放在盆里的木板上,让热气缓缓熏蒸。就这样,连续一个礼拜,奇迹发生了,我的脚渐渐消肿,疼痛也消失了。从那以后,我对艾便多了一份特殊的感情,它不仅是端午节的象征,更是救我于病痛的良药。
孩提时的端午节,最让我们开心的还有香包。端午节前,女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她们精心挑选布料,一针一线地缝制香包。香包的形状各异,有小巧的粽子形,有可爱的小动物形,还有精致的花朵形。里面装满了各种香料,散发着迷人的香气。端午节那天,孩子们都戴着漂亮的香包,走在街上,香包在胸前晃动,成为了节日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哪个孩子的香包漂亮,哪个女人的手艺好,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孩子们在节日里尽情玩耍,欢声笑语回荡在大街小巷,他们也成了端午节里最鲜活、最灵动的风景。
端午节的重头戏,自然是包粽子。母亲总是坐在堂屋里,神情专注地包粽子。她右手拿着粽叶,轻轻一卷,粽叶便成了一个小巧的漏斗形状,左手抓起一把糯米,小心翼翼地放进粽叶里,再放上几颗红枣或咸肉,然后将粽叶包好,用绳子紧紧地捆扎起来。一个个粽子在母亲的手中诞生,整齐地摆放在盆里。包好粽子后,母亲将它们放进锅里,用大火煮上几个小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屋子里渐渐飘出了诱人的粽香,那香味混合着糯米的香甜、粽叶的清香,让人垂涎欲滴。夜晚,母亲也不闲着,她忙着和面,炸油条、糖糕、麻花。厨房里,油锅滋滋作响,不一会儿,金黄酥脆的油条、香甜软糯的糖糕、香酥可口的麻花就出锅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粽子、糖糕,享受着母亲温柔的眼神,父亲爽朗的笑声,还有兄弟姐妹之间的嬉闹,温馨与幸福在屋子里流淌。
离开童年,踏上打工之路后,端午节便逐渐成为了记忆中的一抹温暖。每年端午节来临,那熟悉的艾草香、粽香,还有家乡的点点滴滴,都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揪动着游子的心。在这异乡的端午节,我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让我再次回到故乡,回到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端午节,感受那浓浓的乡情与亲情。
《撰稿:张子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