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年上海书局石印本《绘芳录》
《绘芳录》（一名《红闺春梦》），这部被誉为与《红楼梦》齐名的晚清章回小说，作者的身份一直以来无人知晓，困扰了无数文学爱好者和研究者。民国文人赵苕狂先生曾撰写有《〈红闺春梦〉考》一文，对这部《红楼梦》“仿作”有过点评，并对作者“始宁竹秋氏”的身世进行了查考和推测，但无明确结果。其后的研究者，在作者身世考证上亦未有实质性突破。近年来，笔者通过对《横山陈氏宗谱》《江都县续志》等相关文献的全面排查和深入研究，揭开了这位神秘作者的真面目。
《绘芳录》作者“始宁竹秋氏”，原名陈昱，谱名钟祥。其字小东，一字篠衫，号竹秋，别署“西泠野樵”。原籍浙江上虞，为横山陈氏明九支高墙门族人。逢粤寇之乱随父辈迁居扬州江都，后在此地创作完成了长篇小说《绘芳录》。陈昱自序落款“始宁竹秋氏”，提及始宁废县之名及“竹秋”之号，示不忘本。作者以“自述生平抑郁之志”为目的，借作品隐喻自身，寄托眷念故土之情。考证过程详见余撰写的“晚清章回小说《绘芳录》考究”一文，对此有专门论述。（刊于2022年12月《上虞文艺》（总第十一期）、2023年12月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中国越学（第十五辑）》）至此，《绘芳录》作者“始宁竹秋氏”水落石出，这桩百年悬案终于得到破解。
尽管《绘芳录》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红楼梦》的影响，但并不是一部简单的“仿作”，它是时代变迁与个人命运相互交织的缩影，展现了作者对人性的探寻及真善美的追求。作者通过细腻的情节构建与鲜活的人物描写，反映出晚清社会的多元与复杂。小说自光绪四年刊布以来，一直翻印不断，足见其社会影响力。在研究期间，笔者经眼该小说若干晚清、民国早期版本，今重新梳理并辑录于下，以供学界参考。
1、光绪四年（1878）序、上海申报馆仿聚珍板铅印本，题名《绘芳录》。小说分十六册，计八十回，署“西泠野樵著”。书首有作者“自序”：“余于童年即爱读诸家说部，若《水浒传》《红楼梦》等书，偶一展阅，每不忍释。以是遭父师之责者不知凡几，终不能改。年十七，逢粤寇之乱，即废读，就食四方，犹东涂西抹，好作小诗词，勾人唱合。近岁贫居无聊，思欲作小说，以自述生平抑郁之志。得八十回，颜曰《绘芳园》，越十稔而始成。其中实事关情，毫无假借；惟佐以词采，敷以闲文，庶可贯通一气，不致阅者之徒多滋蔓耳。时在光绪戊寅嘉平月中旬，始宁竹秋氏自志于邗上梅妍寓楼之南轩。”该书藏于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北京大学图书馆等处。
笔者按：刘欢撰写的“《红楼梦》之仿作《绘芳录》研究”记为光绪四年铅印本；林薇所著《中国近代小说研究》称光绪四年上海申报馆仿聚珍本。检阅光绪六年二月之《申报》广告：“新印《绘芳录》出售”，其言“然卷帙颇繁，猝难藏事，至今始能印订齐全。”可知申报馆所印本正式印售的时间是在光绪六年，严格意义上讲，当称光绪六年申报馆仿聚珍本。
2、光绪二十年（1894）上海书局石印本，题名《绘图绘芳录》。八卷八册（金、石、丝、竹、匏、土、革、木），每卷十回，共八十回。里封书“光绪二十年仲秋月上海书局石印”。首有《绘图绘芳录序》，与上海申报馆仿聚珍本序文内容一致，落款则为“飞峯和尚闲评”。目录后有陈小儒、方老夫人、祝柏青等小说人物肖像32幅。正文卷下仍署“西泠野樵著”。该书藏于美国哈佛燕京图书馆等处。
3、光绪三十四年（1908）上海书局石印本（袖珍本），题名《绘图绘芳录》。里封书：“光绪戊申孟春上海书局石印”。线装五册，分八卷，每卷十回，共八十回。有图像。该书藏于辽宁大学图书馆。
4、民国三年（1914）上海章福记书局印《绣像绘芳园全录》。袁蔚山题写书名，署“蔚山氏题”。袁蔚山，民国时期海陵（今属泰州）人，作家、编辑、书法家。前绘金梅仙、柳五官、洛珠等绣像图。此书见于“孔夫子”旧书网，惟存卷一，余情未详。
5、上海进步书局印行，言情小说《绣像绘图绘芳园全录》，未知出版年份。八卷八册，每卷十回，共八十回。里封附《提要》：“此姊妹二人，出身良家，因贫弱而为妓女，知书识字，志趣高尚。结果妹则嫁得其人；姊则未遂所愿，抑郁而卒。就中写情写景，与《红楼梦》不相上下。”绘有祝公、江丙谦、冯楚卿、陈小儒等人物绣像。辽宁大学、北京大学图书馆有藏。
6、民国二十四年（1935）七月出版《绘芳录》，大达图书供应社刊行。洋装四册，定价四元。前有《小引》：“世之谈长篇言情说部者，莫不知有《红楼梦》一书。盖是书以封建大家庭为背景，历述其盛衰兴替；其间粉墨登场者，均为吾人日常习见之人物，而运用其生花妙笔，匠心构造，卒成名著。继红楼之后，而欲求一旖旎温柔、哀艳熨贴，足以互相媲美者，惟西冶野樵所著之《绘芳录》，差足以当之。《绘芳录》共八十回，洋洋六十余万言，其结构之严密，文笔之技巧，早为有目者所共赏。书中叙事虽繁，而层次井然；人物虽众，而描写不同。人每称《红楼》《水浒》之妙，在作者对书中某人，即有某人之特点，即所谓个性描写；而本书之妙处，亦即在此。即如描写红雯之要面子，不受批评，绘影绘声，恰到好处。观其志得意满而竟天也不谅，置诸死地，临终时向洛珠托孤一节，对其纷纭复杂、纠结矛盾之心理，赤裸裸和盘托出，描写无遗。即此一端，余可概见。特是书既无圈点，又多亥豕，且词句艰深，颇多费解处。因为之标点一过，重加整理，不敢言功，藉公同好而已。”该版本为新式标点本。标点者：周去病；发行人：周健人；发行所：上海河南路一三七号大达图书供应社；分发行所：全国各大书坊。此本民国二十四年十月再版。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辽宁省图书馆等有藏。
7、民国二十五年（1936）五月制版初印，足本《红闺春梦》。全一册，定价国币一元五角。出版者：文艺出版社；发行者：世界书局；印刷者：上海大连湾路世界书局；发行所：上海及各省世界书局。书前附总目：“本书特点”、“红闺春梦考”、“原序”、“回目”、“正文”。其中“本书特点”这样介绍：“一.本书在大体上颇模仿《红楼梦》，但书中事实，仅有一小部份如红楼之作悲剧的结局，余皆结果圆满，深合群众的心理。二.本书之写章台名妓，似以《花月痕》为蓝本，而笔墨之细腻，情致之缠绵，则有过之无不及。三.本书为优伶张目处，堪与《品花宝鉴》媲美，然写来非常光明正大，不有一笔涉于秽亵，则又高出于《品花宝鉴》多多。四.本书历史的背景，取自太平天国覆亡以后，欧美列强的势力尚未侵入以前之一时期。关于此一时期中，朝野上下之状态，书中叙述綦详，描摹维肖，颇足供留心史乘者之参考。五.本书于满清之所以覆亡，及我中国国势之所以一日衰弱一日，虽未明言其因，却能给予读者以若干之暗示，可以探讨其消息之所在。六.本书写儿女之情非常纯洁，颇得「乐而不淫」之旨，在我中国一般言情小说中，实为创见。七.本书主要人物八人，皆有隐逸之志，又可称为金陵八逸传，其名士风流，雅人深致，在在足以使人志趣高尚，气度冲和，视富贵功名如敝屣。八.本书所载诗文甚夥，足供讽诵。中有寿文一篇，更矞皇典丽，可为操觚者参考之资。九.本书并载有八股文二篇，当此文体大有变迁，八股文早成历史上之陈迹，人颇有不知其为若何面目者，读之堪资一噱。十.本书兼载酒令多种，花样新翻，弥饶趣味，或亦为一般酒中高士所喜乎？”后有赵苕狂撰于民国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的《〈红闺春梦〉考》一文，分为四节：“偶然发现的一部杰作”、“对于作者身世的一番推测”、“一个粉饰太平的时代”、“泛论本书”。此本于民国二十六年（1937）三月再版。
8、民国三十一年（1942）四月出版，香艳写真、长篇说部《绘芳录》，广益书局刊印。洋装四册，实价九元。《附志》言：“方今文化日新，文学之范围日广。若古本说部诸书，含义深刻，情节显明；流傅既遍，因势利导，足以转移社会，促进文化。故新旧说部，在今日读书界中，实感需要。惜乎一般刊本，字句舛误，绣像陋俗；且将内容删摘割裂，藉此缩减篇幅，贬价出售，渔利竞争，诳骗读者，莫此为甚！本局深恨此种行为之不当，愿以阐扬文化、提倡普及教育为己任。故于刊行新旧说部诸书，莫不经精详之整理，与严密之考订；实事求是，向为读者所称许。至选用纸张之坚洁，与印刷之完美，更为有目所共睹，母待赘述。且封面系用七色胶版精印，雅丽动人，自非一般粗制滥造者可比。如此最优美之书籍，仅取最低廉之代价；原为助导文化，推广流通，区区热忱，惟希公鉴！”后接《小引》，内容与1935年大达图书供应社所出版本一致。前绘有“慧珠、洛珠”肖像及“千里关山欺二竖”、“捏虚词密献丧心计”、“平海寇羽报连三捷”、“糊涂虫受脏枉断”、“朝南海悔过禅关”、“游西湖宣淫佛寺”等情节插画。
以前，一些研究者对《绘芳录》的评价并不是很高，认为小说从情节构思、写作笔法上大多借鉴《红楼梦》等一些同类狭邪小说，但实际上它也有自身的特点。这在上述版本的“提要”、“小引”、“本书特点”介绍中也可见一斑。小说在演绎情事的同时，也描绘了太平天国运动之后晚清社会的种种乱象，揭示了满清之所以衰败的原因，这也是小说进步的地方，具有积极意义。《绘芳录》文辞清丽，格调高雅，兼有社会批判色彩，具有较高的艺术水准和深刻的思想内涵，称得上同时代小说中的经典之作。
---本文刊于2025年6月2日《藏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