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潮湿的清晨。降雨在凌晨戛然而止。

我早早走出家门。路过人民路上耸立的“城市之眼”铜质雕塑，我的目光从下面草坪扫过，看见几张叠成四折的百元钞票安静地躺在草丛中。我怀疑自己看错了，停下来揉了揉眼睛。没错。那几张钞票受水汽浸润变软，“100”上有一块明显的脏渍。

身穿橘黄色环卫服的男人拿着扫帚，一下下扫着人行道上的枯叶和零碎的垃圾，像电影的慢镜头从草坪旁边走过。身穿白色明星同款T恤、破洞牛仔裤的小姑娘，举着手机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带着一股好闻的玫瑰花香与我擦肩而过。

我走近那几张钞票，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注意我，假装蹲下身系鞋带，快速将钞票捡起来，为确定它的厚度还用力攥了一下。

我的心扑通扑通跳着，紧走几步，背对马路坐到一张石桌旁。将手里的钞票打开，数了数，四张。再数，确定是四张。捻出一张向着阳光端详，怎么看也不像假币。今天走了什么狗屎运，四百元啊，等于我八天的工资。我将钞票对折，装进裤兜，和自己仅有的一百零六元钱放在一起，用手按了按，直奔不远处的小卖店。

一进小卖店，我就掏出一张捡来的百元大钞，大声喊道：“老板，给我拿包软红梅。”我紧紧盯着老板接过钞票的手，看他将钞票塞入验钞机。老板看都没看我一眼，将一包软红梅及找头递给我。我接过，哼着小曲走了出去。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本可以由胜利路直行，我却依旧拐到人民路上。

就在昨天捡钱的地方，一位老太太右手拿着根木棍扫着草丛，在找什么。环卫工人拄着扫帚，对老太太说：“大姐，别找了，都一天了，早被人捡走了。”

我明白她在找什么，脸腾一下红了，转身向停在路边的电动车快步走去。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老太太佝偻着腰站在那儿，嘴里嘟囔着什么。我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裤兜，但脑中浮现昨夜儿子看到新书包的兴奋场景，使那只手停留在裤兜中，攥住了剩下的钱。

连续两夜，我都没有睡好，一闭眼就是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和焦急的神情。

我怀揣着借到的钱，再一次拐上人民路。可是哪里还有老太太的踪影。“城市之眼”巨人般屹立在那儿，在朝阳下闪着光。褐色的框架里镶嵌着黑色的眼睛。以前我从来没留意过它。但此刻，真真切切感受到它逼视而来的剑一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