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

碱在地里的表现之一

是虚土

一个上午

我和赵政委、冯副团长

就在这碱的丑陋的表现中艰难走着

鞋里全是土

裤子沾满土

头上落满碱的雪花

他们两个笑我：

你知道甜菜是怎么长出来的吗

望着满眼碱地

我像一颗陌生的种子

开始了艰难成长

明天得找陈团长

一份小麦地一百二十亩

一百份小麦地一万二千亩

除去包甜菜的二十人

还有三十个人怎么办

四连总共一百人

才三千亩土地啊

到附近乡村打工

不是长久之计

把穷人逼走，留少数富户

这样行吗

我们是为大多数人谋利益的

这么多人没有地包

来年只能喝西北风

不行，明天得找陈团长

找出思路

团场有五万亩耕地

从每一道埂子每一块条田里找

从每一粒麦子每一棵甜菜中找

找出发展思路来

全团有一万四千人

从每个人脸上的皱纹里找

从手心里厚厚的老茧中找

找出发展思路来

团场已经组建六年

从过去每个日日夜夜里找

从明天地头升起的朝阳里找

找出发展思路来

我们七人，一个班子

坐下来好好找，找出发展思路来

我就不信，守着粮仓

会饿肚子

一个农工

弯着腰

曲着腿

腰间扎根麻绳

棉絮露在外边

两手插袖

哆哆嗦嗦

眼睛一会儿看地

一会儿看我

嘴唇噏动

半天发不出声

你是哪个连的

叫什么名字

别这样

有什么事

说嘛

如果有一天我死去

如果有一天我死去

请把我埋在东沙包地

和林强、陈世禄、老周埋在一起

也是头朝南脚朝北

和他们一起守着这片土地

农工的日子不变

我们的尸骨不移

那时请在我木板墓碑上写上：

一个曾经的挂职干部

还有我的名字

陈世禄墓前

背对万亩良田

面向蜀地山川

静静躺着

已近半年

几根茅草折腰呜咽

妻儿泪水已干成碱片

那天我不在你身边

陈世禄你一路走好

麦地里听《二泉映月》

瞎子阿炳在麦地行走

麦子的对象千年不变

音乐的对象千年不变

美丽的忧伤追不上麦子

一垄垄麦苗

在我的岁月里行走

这里不是山区

这里不是山区

是戈壁荒滩

电视一拍就是山区

好像穷地方都在山区

南方的山区至少有草有水有树木

这里却千万年来没有人烟

可是我们要在这里生存

还要争取过上好日子

曲日木呼都格的农工

让我们心怀崇敬

送走这位曲日木呼都格的农工

他整天在甜菜地劳作

天黑就住这

几十年都这样

现在他离别我们长眠了

他听到和风拂过一片片宽大的甜菜叶

在秋阳疲惫的黄昏

当雨水给条田地垄间的甜菜叶清洗脖子

这风梳过他的黑头发

现在这风依然吹拂这片土地

在这里他用双手辛勤劳动

梦想曲日木呼都格的甜菜丰收

农场

在这个贫穷的尘土飞扬的农工出入的地方

我意外地邂逅了诗歌

过去我长期在那些有教养的地方寻找诗歌

自从我踏入这个农场

诗歌他揪着我的衣襟抱着我的腿

不让我离去

评语

评语是这里的领导藏在背后的杀手锏

它可以一锏捅死你

也可以把你挑在锏尖上像旗子一样飘

北大渠的水日夜不停地流

我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一样，是喝着这水

而后去思想去工作的

这渠水养育我两年

我有什么理由不能像水信任耕地一样

去信任这里脾气暴躁但又心肠好的人们呢

我经常站在渠边

任清澈的渠水

从我落满灰尘的灵魂深处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