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出生在60年代末,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小清河是那么的长,是那么的宽,是那么的美,同时又是那么的神秘。弯弯曲曲一眼望不到头,水面有十来米宽,水深的地方有二三米,水里长满了各种水草,如水葫芦叶,水杂草,菱角,蒲草、鱼腥草等。河的两岸及水浅的地方生长着茂密的芦苇,芦苇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水鸟,如呱呱鸡、野鸭子等。水里面有各种鱼类和水生昆虫,如浮鲢子、鲫鱼、鲶鱼、大小黄鱼、火头(生鱼),螃蟹、老鳖、黄鳝、水蛭(麻鳖)、水拖车,水蛇、青蛙和癞蛤蟆等。
每到春天,岸边的柳枝首先吐出嫩芽,然后是各种小草和野花竞相开放,紧接着是满地的红红的、尖尖的芦苇芽,真正有一种苏轼笔下“萎蒿满地芦芽短”的美景。更令人难忘的是那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的蛙鸣声,每到这时,老人们就会说,“蛤蟆打哇哇,四十五天吃疙瘩”,意思就是麦子快熟了,人们将不再挨饿了,马上就可以吃到新麦做的疙瘩饭了,如今这万蛙齐鸣的大合唱恐怕是很难听到了。每当这个时候,还有一道美景:穿着花格褂子、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三五成群,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拿着镰刀,在河岸边一边“揪毛萒”(实际就是很嫩的茅草芽,味甜,可食,有清火的功效),一边为自家的猪羊割点嫩草;还有一群泥猴般的调皮小子,一手提着竹篓,一手握着鱼舀子,两只眼睛直盯着岸边和水面,准备捕捉青蛙或小鱼虾。
到了夏天,清河到处披上了浓浓的绿装,两岸绿树成荫,芦苇如青纱帐一般,水面上的水葫芦开出朵朵黄、白的小花。村民们在树荫下乘凉,孩子们在大人的监护下在河里尽情地嬉戏,有的还捞一些菱角吃,或者捞一些水葫芦、水杂草回去喂猪。遇到暴雨,河水暴涨,庄上就会有人在河边架网捕鱼,捕到的鱼也不去拿到集市上卖,而是自己吃或送给亲戚邻居吃。人们往往把鱼放到锅里煎一煎,和面片一起做成鱼肉面片,成为乡亲们改善生活的美食。每每想起那时鱼肉面片的味道,就是现在的山珍海味也无法比拟。
秋天一到,芦花开得如雪一样,人们这时候就会采集芦花,我们叫做“苇毛缨子”,主要用于冬天编草鞋。草鞋是当时农村人唯一能御寒的鞋,这种草鞋很奇特,人们冬天不用穿袜子,只要把脚放到里面,一点也感觉不到冷,我敢说现在的任何一款皮棉鞋都赶不上它。等到苇叶变黄的时候,就该收割芦苇了、芦苇既是村民的生活必需品,也是村民们的一种经济作物,它是人们编席、编灯笼和建房必不可少的材料,也可以卖到公社的供销合作社或者其他的大队或生产队,换取一些财物。
到了冬天,万物凋谢,河里面只有一些耐冻的水杂草,各种鱼儿和水生昆虫及蛙类,都沉到水底或蛰到泥里去了。村民们则会在家里拧草鞋,编席子,或者扎灯笼,然后拿到集市实,买一些食用盐、油等生活商品。河面封冰后露出参差不齐的芦苇子,如果冰面很厚的话,人们就会用铁锨在冰面上戕苇茬子,这是很好的烧柴。那时的河水特别清澈、干净,有些外地放鸭子的人,在河边搭个棚子,生火做饭,就直接吃河里的水。大人们领着小孩到河里洗脸,说是可以明目、去火。甚至有些人冻疮溃烂,也需到河里用河水清洗,十分有利于伤口的愈合。至今我的右手腕还有一个明显凹陷的疤痕,就是冻疮溃烂后,经常在河水里洗后愈合的。
进入八十年代,我也上了中学,改革的春风吹遍了祖国大地,家乡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由过去的大集体变成了现在的承包制,生产队的土地、牲畜和劳动工具都分到了各家各户,生产的粮食、油料除了完成上级分配的公粮和“三提五统”外,剩余的全部归己。村民的生产积极性大大提高,同时对土地的珍惜程度也大幅度提高,精工细作、开荒种地也成为增加粮油产量的主要途径,因此清河两岸的河坡和河滩便成为村民们争相开垦的场所。首先是铲掉杂草,其次是铲掉芦苇,再次就是翻出河底的淤泥在水边造地,使河床变得深而窄,整个小河除了一缕水面外,几乎和两岸的庄稼连成一片,四季的变化也和农民地里的庄稼一样。清河的两岸由于没有了树木花草,人们也不再去那里乘凉了,由于水面变得窄而深,大人们也不能在河边洗衣服、洗菜,更不敢让孩子们下河洗澡了。每到庄稼收获的季节,由于村民们多收了这么多的粮食,而且这些开荒的地是不用交粮的,全部归己,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以往能在清河边乘凉、嬉戏的感觉,倒显得不是十分重要了。然而不高兴的时候却也不少,那就是每到夏季洪水较多的时候,由于过度开荒造成河道淤塞,排水不畅,不但河里的庄稼被淹,就连地势低洼的地块也被淹,算起账来,还真得不偿失。
到了九十年代,我已经大学毕业,分配到乡政府工作。随着打工潮的兴起,村民们也不再满足于种地的收入,同时种地的艰辛也迫使他们离开自己的家乡,到城里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一批年轻人首先行动起来,北上北京、天津,南下广州、深圳,干的是最原始最低等的活——拾破烂。然而,比种地高得多的收入和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却使他们流连忘返,除了农忙和春节回来以外,其余时间均在外奔波。对家乡和土地的依恋逐渐淡薄,不仅开的荒地无心耕种,就连自家的责任田也种得不好,有的甚至无偿让给别人耕种。在清河岸边开荒的地方只栽种一些速生的杨树,任其自己生长。由于水涝灾害的频繁发生,政府于八十年代中期,对清河上游进行了一次治理,主要任务是开挖疏浚、退耕还坡,经过治理以后,河面加宽,河坡平直,但由于没有了树木花草和芦苇,俨然成水沟的模样,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进入二十一世纪,随着地下永位的不断下降,清河的水越来越少了,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断流,仅有的一洼一洼的水也显得浑浊而呆板,里面也只有一些小蝌蚪之类的水生物,在艰难地生活着。河坡上的杂草,也由于水源不足,长得斑斑驳驳,参差不齐,显得枯黄而干燥。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村里的房子建的却越来越漂亮,过去的土坯草屋,首先变成砖瓦房或平房,再变成现在的两层小楼房。目前全村的楼房已占到百分之六十以上,家里的存款也都达到了五、六位数以上。电视机、冰箱和空调等电器已进入寻常百姓家,有十来家已经购买了小汽车。村民的生活已不再是那种贫穷、悠闲自在的状态,而是变得富裕、充实忙碌起来。建房的位置越来越向小清河靠近,据说越近越得风水,同时一些故去的老人,也被安葬在河的两岸。然而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河里水却越来越少,清河变成了一条土沟,一点水也没有了,河底也被一些勤快的人种上了蔬菜或庄稼,河坡成了堆放农作物秸秆的场所。昔日那种花红柳绿、河水潺潺的景象已不复存在了,只深深的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今年三月份,我回老家参加一个回门宴,正好遇到了中电视台《走遍中国》栏目组现场摄制一个反映婚恋观念的短片,县委宣传部的孔建红副部长陪同。回门宴的现场正好摆在小清河的岸边,十几张桌子沿河岸一字摆开,颇似县城里面清河沿岸的夜市。建红部长问我这条河叫什么名字,我说这就是县城小清河,而且是源头。孔部长听后显得惊喜而激动,随口说了一句:“这就是清河源头?”我看出了他的疑惑,随即介绍了一些小清河原来的情况,孔部长听得非常认真仔细,而且很感兴趣,问我道:“你能不能写一些东西出来?”我说,试试吧。
带着这个任务,我的思绪进入了回忆和遐想的状态,回想到小清河原来的模样和三十多年来的变迁,回想到清河岸边勤劳的乡亲思想观念和生活状况的变化,感觉小清河就像一部史书,记载着时代的变迁;又像一位慈祥的母亲,哺育着她两岸的乡亲们,无论是乡亲们过去贫穷的时候,对她有无限的依赖和崇敬,还是现在富有的时候,对她的淡化和漠视,她都无怨无悔,静静地躺在那里,敞开她那博大的胸怀,接纳着贫穷和富有、苦难和喜悦、亲近和疏远。我又常常梦想,小清河如果还是原来绿树成荫、芦花飘荡、河水清澈、鱼儿畅游、蛙声齐鸣、百鸟合唱的景象,加上现在村里宽敞明亮的小楼,岸边停放一辆辆崭新的小汽车,老人和孩子们在河边乘凉和嬉戏,乡亲们衣食无忧的笑脸,一望无际的麦浪、金黄的油菜、如哨兵般挺立的玉米..... 这该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图画啊!这不正是党的十八大提出的美好生态文明家园的缩影吗?我坚信,有梦想就有希望,只要我们大家团结一心,共同努力,坚持既发展经济,又保护生态环境,这个梦想就一定能够实现,让小清河——我的母亲,再次焕发出无限亮丽的青春。
来源:平舆县炎黄文化研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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