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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 一声枪响(完整版)
黄森林
2024-09-18 00:50:00

#创作挑战赛五期#

中篇小说‖ 一声枪响(完整版)

 

1

 

公元一九八五年的秋天,紫店乡的广袤原野是丰腴的。

紫店乡是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那一年恰逢风调雨顺,紫店乡的稻谷喜获丰收。正是秋收大忙之际,田野里一片金黄,那些沉甸甸黄橙橙的稻谷低下饱满的头颅,等着回家;人们也是一派繁茂景象,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累并快乐着。

天刚朦朦亮,紫店乡杨岗村官东湾10岁的上官同乐就被尿憋醒。他抬瞥了一下窗外,就看到了屋檐下的熹微曙色,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因为他知道,往日的这个点,父母和哥哥早就起来,已经出去干活了。今天是星期天,说好自己也跟他们一块去割谷的,自家就剩四斗田还没割,而下午该他家用脱粒机打谷。

上官同乐想,说不定他们不等自己早就走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却看到哥哥上官同喜还在床上睡得正酣。

上官同乐不由笑了,哥哥还在,他就放心了。

他感觉到哥哥这几天有点怪,每天都半夜才回来,回来后还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半天没有睡觉的意思。昨天更是坐了半夜,也不点灯,黑灯瞎火地坐在床上,不知道想个啥,他问了一句:“哥,怎不睡觉。”

上官同喜用脚踢了踢他的屁股说道:“你懂啥,睡你的觉。”

上官同乐就不吱声了,弓了弓腿,做自己的梦去了。

上官同乐推了上官同喜一把,喊道:“哥,该起床了,大和妈都出去割谷了。”

上官同喜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问道:“他们都走了?”

上官同乐点了点头。

“那我们也赶快去。”上官同喜说着从床上跳了下来,没想到用力过度,一下子扑到了地上,上官同乐赶忙去扶他。

“哥,你怎么啦?”

上官同喜不由哑然失笑,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2

 

好一会,上官同喜才定下神。其实他自己心里知道,他摊上事了,他摊上大事了。

因为昨天夜晚他干了出格的事情,而那个女孩是自己喊妹妹的上官楚楚。

上官同喜和上官楚楚从小一起长大,从小学到初中都在一个班上学,上官楚楚总是像影子一样跟在上官同喜的身后,总是“同喜哥,同喜哥”的喊他,有什么好吃的也总是忘不了她的同喜哥。而上官同喜也更像是上官楚楚的保护神,总是处处呵护着她。上初二那年,同班的一个同学因为一件小事跟上官楚楚争论了起来,上官同喜不问青红皂白,抄起板凳就向那位同学夯过去,把那个同学打得头破血流。那一板凳把那个同学打蒙了,也震住了全班同学,从此,再也没有谁敢对上官楚楚有半点的不敬了。

初中毕业后,上官同喜去当了兵,上官楚楚回乡务农。一切都那么自然、平淡。可今年开春,当上官同喜从部队复员回家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他们再也不是从前那青涩的少年了。

上官同喜长到一米八几,变成了一个英俊、帅气、洒脱,刚毅的青年,加上三年军营熔炉的锤炼,上官同喜也学习了不少知识,增加了不少见识,还学会了俢机器的手艺,且知书达理,彬彬有礼,成了乡邻眼里懂事的好后生。而上官楚楚也完全出落成一个丰满的大姑娘了,身材修长,丰乳翘臀,白皙圆润的脸蛋,一条大辫子甩来甩去,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迷死人。并且,上官楚楚已经订亲了,对象就是杨岗村会计龚家良的大儿子龚国富,龚国富跟上官同喜和上官楚楚都是同学。在外人看来,上官楚楚和龚国富的定亲纯粹的父母包办、官场结合。因为上官楚楚的二佬上官正大是杨岗村的支书,他和龚家良甚好,一个支书,一个会计,当然是穿一条裤子的。

龚国富从小娇生惯养,长大后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却又好吃懒做,好赌成性,整天跟一帮无赖混在一起,没个正路。而且人也长得矮小猥琐,尖嘴猴腮,没有秤杆高没有秤砣重。上官楚楚从来就没有拿正眼看过他。可是现在上官正大硬当家,把她许配给龚国富,她虽然一百二十分的不满意,却也没办法,要知道二佬上官正大可是上官家族的绝对权威,没人敢去挑战他的决定。上官楚楚不知暗地里流了多少次泪。

 

3

 

可是,当上官同喜再次出现在上官楚楚面前时,上官楚楚突然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从此就亮堂了起来。

她英俊的同喜哥,一下子就寄托了她所有的希望。她就经常到到上官同喜家里,找他聊天。刚开始时,上官同喜根本没当回事,不光上官同喜,所有的人都没当回事,因为,他们两个是兄妹关系,一个哥,一个妹,能出什么事呢?

可是上官楚楚却有她的心思,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的同喜哥,下定决心要和他好。

夏天的一个夜晚,上官楚楚和上官同喜到紫店街去看新上映的电影《人生》。看完电影在回家的路上,他们都很兴奋,一直闲聊着电影,聊着高加林、刘巧珍……

快到湾里的时候,上官楚楚突然停下了脚步,借着皎洁的月光,深情地看着上官同喜,然后,鼓足勇气对他说道:“同喜哥,我喜欢你!”

上官同喜一时没反应过来,笑道:“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啊?”

上官楚楚想他没听明白,没领会自己的意思,顿了一下,坚定地说:“同喜哥,我是说,我爱你,我要嫁给你。”

上官同喜愣了愣,半天才说道:“你个傻丫头胡说什么呀,我是你哥,怎么能娶你呢,我们同姓,怎么能结婚?”

“谁说同姓不能结婚,《婚姻法》也没规定同姓不能结婚,我们早出五服了,出五服的同姓就可以结婚。同喜哥,你怎么那么封建啊。”上官楚楚振振有词地说道。

上官同喜说道:“去去去,你个丫头片子尽别胡思乱想,要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你不是已经跟龚国富定亲了吗,都快结婚的人了,还嘴上没有个把门,满嘴跑马。”上官同喜说完,就准备回家。

上官楚楚伸手拦着了他,幽幽地说,“你还不知道龚国富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你说我要是嫁给了他,我能幸福吗?同喜哥,你难道就忍心我往火坑里跳吗?同喜哥,难道你不喜欢我吗?说着说着,上官楚楚竟然“呜呜”地哭了起啦。

上官楚楚一哭,上官同喜一下子就没辙了,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赶忙推开她,快步地离开了。

上官楚楚也不追他,只是狠狠地撂下了一句:“同喜哥,如果你不答应我,那我只有死路一条!”

 

4

 

那一夜,上官同喜彻底失眠了,虽然他和上官楚楚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是他们俩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他从来就没想过他会娶上官楚楚。他没有那个勇气去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敢向父母提出,也无法面对全湾的人,整个上官家族也是不可能答应的。

他摇头又摇头,他知道上官楚楚纯粹是痴人说梦。他虽然也知道上官楚楚如果真嫁给龚国富,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可是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有什么办法呢,也许那就是每个人的命吧!

可是,临别时上官楚楚那句话太吓人了,真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来!他半夜都没睡,好不容易眯了一会,耳畔却是上官楚楚声嘶底里地呐喊声:“同喜哥,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只有死路一条!”他一下就吓醒了,全身冒着虚汗,满脸的惊恐,再也没了睡意,一直坐到天明。

那夜以后,上官同喜一直回避跟上官楚楚见面,上官楚楚到他家里找他,他也借故出去。他想如果他们不见面,就会没事的,上官楚楚慢慢就会断了那个念想。可是上官楚楚却是铁了心的跟他好了。上官同喜出去了,她也不急,就坐在上官同喜家里等,帮助上官同喜家干些家务,没事时就这跟上官同喜的娘边纳鞋底边拉家常,直等到他半夜回来。

上官同喜的父母上官云林和申云秀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不知道儿子和上官楚楚之间有什么过节,总是一个劲地埋怨上官同喜,说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了,干吗总是躲着。上官同喜百口莫辩,难以启齿。没办法,只得跟上官楚楚出去。

他们总是到后山那片树林里,那是他们从小就一起玩耍的乐园。每次上官楚楚都主动地去拉上官同喜的手,上官同喜总会轻轻地避开。上官楚楚却并不退缩,还是伸手去拉他,如此反复几次,上官同喜就没辙,只好机械地任她拉着。

“同喜哥,你是咋想的啊,你答应不答应娶我啊?

“我怎么娶你,妹妹嫁给哥哥,别人的唾沫星子淹也能把你淹死。”

“我才不怕别人嚼舌头,谁爱说谁说!”

“你不怕我怕!再说,你怎么去跟你大说,你二佬知道看不打死你!”

“哼,打死就打死,谁叫他给我找了那样一门亲!我恨死他了!同喜哥,只有你才能救我,你不救我,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到最后,上官楚楚总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总说她只有死路一条,弄得上官同喜手足无措。

 

5

 

禁不住上官楚楚的死磨硬缠,一来二去,上官同喜就动心了。其实他的心里何尝没有上官楚楚啊,上官楚楚热情、泼辣、漂亮、能干、懂事,谁要是能娶上她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只可惜她姓错了,要是她不姓上官那该多好!

我怎么娶她啊,我怎么向父母开口啊,上官同喜陷于极大的痛苦之中。

看出上官同喜松口了,上官楚楚涕泪交加:“同喜哥,只有你愿意娶我,不论怎样,我都不在乎,慢慢地总有办法解决的。他们要是不同意,哪怕我跟你私奔我也愿意,要不,要不,我们就生米煮成熟饭!”上

官楚楚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她对跟龚国富的婚约是何等的绝望和痛苦。

上官同喜轻轻地把上官楚楚揽到怀里,上官楚楚轻轻地抽泣起来。

上官同喜抬头望一眼遥远的夜空,他突然坚强起来,他觉得自己还得像上学那样,要爱护、保护、守护上官楚楚。

昨天夜里,他们又来到树林,坐在草地上,上官楚楚躺在上官同喜的怀里,上官同喜轻轻地抚弄着她的秀发。

突然,上官楚楚翻起身,把双唇紧紧地贴到上官同喜的嘴上,一股热流一下子涌遍上官同喜的全身。

二十岁的男人,是第一次这么接近女人,他一下子就醉了,疯狂地吮吸着上官楚楚的双唇。

上官楚楚整个人顺势扑到上官同喜的身上,她的那两只坚挺的双乳像两枚炸弹,立即将上官同喜炸的血脉喷张,他蓦地感到下体一阵炽热,猛地就勃起了,他一个翻身就把上官楚楚压在了身下……

完事后,上官同喜紧紧地抱着上官楚楚,嘴了喃喃道:“楚楚,是时候向我大说了,可我怎么向我大开口呢,我怎么向我大开口呢……”

 

6

 

上官同喜和弟弟来到稻田时,上官云林和申云秀已经割了好大一片稻谷了。

上官同喜二话没说,拿起镰刀就弯腰开始割起谷来。

上官同乐也学着哥哥的样子,吐一口唾沫在手上,双手搓了搓,然后拿起镰刀,也像模像样地割了起来。

上官同喜一声不吭地割着,满腹心事。

而上官同乐却纯粹是玩,家里人也没指望他能割多少,只是不上学,没事干,让他锻炼锻炼。

十岁的孩子,虽然个头也长得像棵小树苗,但是却还是稚嫩,像不禁风雨的泡树苔子。他的心思却活泛多了,一心想着他的木枪。这小子天生喜欢枪,自己玩火炮子的铁枪,就是他自己围的,很好使。他自己还找来木头,比着枪的样子,用锯锯了一条木手枪,每天兴冲冲地别再腰间,别提有多神气。

可是等哥哥上官同喜复员回来后,却说他那枪根本不是枪,就是一截木头,说得他很没意思。

他就问哥哥怎么才是枪。

上官同喜就说枪有枪的构造,有枪管、枪托、枪栓、枪匣、膛线、撞针等,还特意说,只有拉开枪栓,才能推弹上膛,然后才能扣动扳机,发射子弹,那样才有射击的感觉。说得神乎其神,让上官同乐听得津津有味,于是就缠着上官同喜,非得让他给造一支枪来。

上官云林家就这两儿子,两人相差十岁,所以上官同喜非常喜欢他的这个弟弟,而上官同乐也喜欢哥哥,他觉得哥哥不光是家了的顶梁柱,也是无事不能的万事通。

特别是当上官同喜给上官同乐一把焊有枪管,带着保险,还有扳机的很像手枪的木手枪的时候,上官同乐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就把哥哥当着成了神。

有了那把枪,他就直接成了湾里那帮孩子的头,他有枪,就有了指挥一切的权利,想调动谁就调动谁。

可是,就在昨天,他在和小伙伴疯玩的时候,跑摔倒了,那把心爱的手枪磕到石头上,给折断了。所以,他还得央求哥哥再抽空给造一支。

 

7

 

上官同喜好几次站起身,想跟父亲说说自己跟上官楚楚的事,可每次看到的都是父亲躬身割谷的身影,他每每都欲言又止,有一次他甚至喊出了声:“大……”,可是上官云林却忙于割谷,那“沙沙、沙沙”的镰刀经过稻谷的声音,掩盖了他的话语。

上官同喜只好摇了摇头,低头继续割谷,他们上午必须把这四斗田的稻谷割完,因为下午该他们家在打场用脱粒机打前几天已经割了的稻谷了。

一心想着自己木枪的上官同乐放下自己的镰刀,跑到哥哥身旁,问道:“哥,打枪为啥必须拉枪栓啊?”这个问题其实他已经问了上官同喜好多遍了。

上官同喜头也没抬:“不是跟你说过多次吗,那样才能打开保险,才能射击。”

上官同乐就呵呵地笑了:“哥,我的木枪昨天把枪栓摔断了,你帮我再做一个好吗?”

“你个吊毛飞,怎么就不小心点,好,等把谷都收回家后,我再给你做只新手枪。”

“谢谢哥!那我问你,电影《小兵张嘎》里,他们用的都是什么枪啊?”

上官同喜正想着心事,哪有闲工夫跟他解释,就说道:“去去去,你个吊毛飞,问那些干啥,快去割谷!

上官同乐愣了一些,悻悻地走开,上官同喜平时不是这样对他的,他觉得哥哥有些怪怪地,肯定有什么心事。

 

 

8

 

吃罢中午饭,上官同喜一家早早地来到打场。

上官同喜和父亲把前几天已割的稻谷从谷垛上扒下来,解开草腰子,等着把稻谷喂进脱粒机。

有几个已经割完稻谷的邻居过来帮忙,上官楚楚也来了。

上官同喜摇动十二匹机器,一会,机器就“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的叫了起来,机器就带动脱粒机的皮带开始转动,打场上立即就弥漫着柴油浓烈的味道。

上官同喜就带着大家开始往脱粒机里喂稻谷。上官楚楚就站在上官同喜的身边,不时地抱起稻谷递给上官同喜。

上官楚楚一夜之间由少女变成了女人。上官同喜望了她一眼,她的脸上一阵绯红,就低下了头。上官同喜知道她肯定害羞了。

机器轰鸣着,大家各忙各的,也没人注意她。

过了一会,她还是禁不住,趁着递稻谷给上官同喜的时候,悄悄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上官同喜回过头,她就凑近了点,问道:“你跟你大说了吗?”

上官同喜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他大说,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狂风暴雨。

他下意识地望了望他大上官云林一眼,上官云林戴着草帽,正用木锨铲着已经脱好的稻谷,始终低着头,一刻也不停地忙碌着。

上官同喜轻轻地叹了口气:“唉!”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人生的第一道难以逾越的坎。

可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一分心的当下,一场巨大的悲剧瞬间就降临到他的身上。

他想着心事,可他的手却没有停,还在向着脱粒机里塞着稻谷,他塞着稻谷,也在无意识中把自己的手臂塞进了脱粒机中……

上官同喜一声凄厉地惨叫,比十二匹的声音还要高,一下子就打破了那个秋日的安宁。

上官同喜的一声惨叫,震住了所有的人,一个邻居反应及时,快步向前停了机器,再看上官同喜已经抽出了他的血淋淋的胳膊,而左小臂以下已经没有踪影。

须臾,场上的人便明白了什么回事,原来,上官同喜的胳膊让脱粒机吞了进去,并将它绞断了。场上立即就爆出了两个女人凄厉的哭声,一个是申云秀,一个是上官楚楚。

上官同喜一阵晕眩,便昏死过去。

人们赶紧从脱粒机从扒出他血肉模糊、沾满草灰和稻谷的手,赶紧送他到了紫店乡卫生院。

 

9

 

命运跟上官同喜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让他永远的失去了他的左小臂,让给他从一个健壮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残疾人,他的人生在那时拐了一道大弯,从天堂跌入地狱。

这巨大的反差令全家人都不能接受。

上官同喜在病房里醒来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状况,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不由失声痛哭,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第一次感到是那么的苦痛和无助。

全家人都哭得死去活来,上官云林老泪纵横,申云秀哭天抢地,上官同乐嚎啕大哭,还有上官楚楚泪流心间。

上官云林家的顶梁柱倒了,他家的天塌了……

住了半个月院,上官同喜始终没有说话,他实在想不通命运对他是如此的不公。他复员回家,本想在家乡大有作为,甚至雄心勃勃地想离开农村,在战友耿帅的鼓动下,他没有跟父亲商量就偷偷地用复员的钱,加上从战友们那里筹措的钱,在紫店街上买了两间地皮,计划等过段时间盖起来,在那里做些小买卖,好使那个贫瘠的家能有些起色。还有他才下定决心要跟上官楚楚好,并且还和她偷吃了禁果,而仅仅才过去一个夜晚,自己却残废了,这岂不是害了楚楚的一辈子吗?苍天,你是如此的无情!他的脑子很乱很乱,他怎么也想不出个理来,苍天看来是最不讲理的!他不说话,面容枯槁,双目呆滞,哀莫大于心死。

那天,病房里只剩下他和上官楚楚,他伸出右手拉着了上官楚楚的衣角,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看着他流泪,上官楚楚抱住了他的头,也抽泣起来。

上官同喜从上官楚楚的怀里挣脱出来,用手拭了把眼泪,抬头望了望上官楚楚说:“楚楚,我害了你!”

“不,同喜哥,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上官同喜摇了摇头:“楚楚,我们是不可能的。本来我们就不该在一起,现在我这个样子,没有人会同意我们的。”

“只要我同意,谁也管不了!”

“楚楚,你别幻想了,”上官同喜顿了顿,然后很平静地说:“当务之急,你得赶紧跟龚国富结婚。”

“同喜哥,你说什么啊,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楚楚,你不要任性了,听我的,不然等到纸包不住火,就来不及了!”

“我不管,我死也不嫁给龚国富!”

上官楚楚撂下这句话,就摔门而去。上官同喜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低下头,心里却在滴着血,他担心将会有大事发生。

 

10

 

上官楚楚端着碗,默默地吃着饭,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根本就没有品出饭菜是什么滋味。这一个多月时间,她经历了大喜大悲的人生转折,好不容易找到真爱,看到生活的光明和希望,而同喜哥却毫无征兆地遭遇那么大的不幸。她觉得那都是她的命不好,是她无法逃脱的噩梦。而一个多月了,她身上还没来,还不时呕吐,她知道她怀孕了。真的像同喜哥说得那样,纸将包不住火了!她得当机立断,否则真将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她抬头看了看父亲上官正礼,父亲正埋头“哧溜哧溜”地喝着稀饭。

“大……”上官楚楚喊了一句。

上官正礼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事?”

“嗯。”

“么事?说。”

上官楚楚咬了咬嘴唇,下定了决心,一字一顿地向父亲说道:“我要跟龚家退婚。”

“什么?退婚!上官正礼的声音陡然提高了,端碗的手不由有些发抖。

上官正礼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大女儿上官同灵已经远嫁他乡,所以他一心想让上官楚楚能招个上门女婿。后来弟弟上官正大把楚楚许给龚国富,虽然他相不中龚国富那个人,但想到龚家比较殷实,又同在一队,女儿既能不受苦,又可以照顾家庭,就满意地同意了。

“为啥要退婚?”

“我,我,我要嫁给同喜哥!”

“嗵”的一声,上官正礼手中的海碗摔到了地上,好在地是高低不平的土地,那碗居然没摔破,只是那半碗稀饭洒了一地。

“你个畜生,你说什么啊!”上官正礼一声咆吼。

上官楚楚的母亲张志霞的手也突然僵在了那里,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儿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用颤抖地声音说道:“楚楚,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你胡说什么呀!”

“大、妈,我没有胡说,我就是要和龚国富退婚,就是要嫁给同喜哥!”

上官正礼腾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顺手就抄起椅子向上官楚楚砸去,上官楚楚也没有避让,好在上官正礼因为气糊涂了没有力道,那椅子在上官楚楚的身前落下。

张志霞赶忙拉过上官楚楚:“楚楚,快跟妈说,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妈,我不喜欢龚国富,我喜欢的是同喜哥,我要嫁给他。”

张志霞“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你个小女子怎么这么糊涂啦,那么伤风败俗地话你也能说出口,上官同喜可是你哥啊,你知道不知道啊,你要脸不要脸啊!”

“给我滚……”蓦地,上官正礼扯着嗓子喊道。

 

11

 

上官楚楚那轻飘飘的话,在上官家族掀起了轩然大波。

首先感到最为气愤的人当然就是上官正大,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侄女上官楚楚胆敢忤逆自己定下来的婚事,这是他作为一村之主的“土皇帝所不能接受的,要知道他的话就像圣旨,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是不能更改的。

然而让他更不能接受的是上官楚楚居然宣称要和同姓的上官同喜结婚,并且上官同喜还是一个残疾人。这样有悖纲常伦理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他支书的脸往哪搁。

当他听到哥哥上官正礼向他汇报这件事时,他先是愕然地有些难以置信,紧接着就是火冒三丈,大发雷霆,当场把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并对着上官正礼一阵劈头盖脸地怒吼:“都是你生的好闺女,你是怎么管教你的女儿的!要是我非打断她的腿不可!”

上官正礼灰头土脸地站在那里,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声也不敢吭。

接着上官正大让上官正礼先不要声张,不要让龚家良知道,更不能让湾里其他人知道,要是走漏了风声,上官家族的脸会丢尽的。

上官楚楚被叫到上官正大的家里。

上官正大铁青着脸,恶狠狠地盯着她,眼里似乎要喷出火一样,一张愤怒的脸狰狞着都有些变形了。半天,他才咬牙切齿地问道:“听说,你要悔婚,还要嫁给上官同喜。”

上官楚楚知道她始终都得面对她的二佬,她不可能逃过上官正大这一关,听他那么问,她居然扬起脸:“是的。”

她刚说完,上官正大“啪”的就给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她白皙的脸上立即就出现了几道手掌印,鲜血也慢慢从嘴角渗出。上官楚楚咬着牙,强忍着泪水,愤怒地看着上官正大。

“有我在,你永远都退不了婚!”

“我就是死,也不嫁给龚国富!”上官楚楚叫道。

“那我就叫你死,省得你活着丢人现眼。”上官正大说着就飞起一脚踹到了上官楚楚的小腿肚子上。

上官楚楚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一下子跌倒在地。

上官正大还觉得不解气,又对着上官楚楚的腿连踢两脚。然后大声喊道:“同龙,同虎,你俩来把她给我关起来,不准她迈出大门半步,也不要给她饭吃,她不是要死吗,就让她死给我看!”

 

12

 

上官云林一家人不动声色的吃罢夜饭,家里立即就陷于了死一般的沉寂中。

要知道以前家里可不是这样,以前只要一吃完夜饭,上官同乐就缠着哥哥给他讲部队里的事,讲那些炮、那些枪。上官同喜就绘声绘色地给他讲,上官同乐听得津津有味。

那时,上官云林和申云秀也坐在旁边,上官云林抽着纸烟,不时咳嗽两声;而申云秀纳着她那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底,她也侧着耳朵听上官同喜讲,不时地会心微笑。一家人虽然住着三间破旧的土坯房内,却也感到无限温情、其乐融融。

可现在却不同往日了,自从上官同喜的胳膊断了以后,他的家里就没了欢声笑语,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的家,家里只剩下悄无声息灰暗的色彩。

透过门帘,可以看到在昏暗的煤油灯光下,上官同喜斜躺在床上,头发蓬乱,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双目无神,和以前简直是判若两人。事故带给他的不仅是肉体上的伤痛,而是精神和心灵上无法愈合的创伤。从前那个遇事冷静,生龙活虎的上官同喜没了踪影,现在的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上官同乐坐在哥哥的床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那支断了的木手枪,一下、一下,哥哥出事以后,他也变得懂事了,经常抢着干家务,再也不吵闹了。

上官云林坐在煤油灯下,蹙着眉,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申云秀今天没有纳鞋底,而是躲在堂屋的角落里悄悄抹泪。

突然,门外传来“哐”的一声响,打破了家里死一般的沉静。

上官同喜听到那一声响动,眼睛一闭,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啦。

上官云林一个惊颤,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他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见一伙人气急败坏地闯进家里。

那一声“哐”显然是他们踢倒院门,破门而入的。

 

13

 

上官云林定了定神,发现为首的居然是支书上官正大,还有上官正大的两个儿子上官同龙、上官同虎,以及他那一支系的上官正宝、上官正新、上官同强等十多人。

官东湾的上官家族是最大的家族,这个家族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传承沿袭到现在,一共有三个支系,上官正大那个支系人丁最为兴旺,而上官云林这一支系人口最少。经过多年的发展,三个支系虽然同宗,但是传着传着,就发生了些许的变化,好像是有意区分一样,各支系的字辈就略有不同了。上官正大的正字辈,跟上官云林的云字辈是一辈。

上官云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作势拦了一下,说道:“支书,你咋来啦?”

上官正大脸比锅底还黑,他一把把上官云林推了一个大趔趄,没好气地说道:“我来看看你生的狼心狗肺的杂种上官同喜。”

他骂上官同喜狼心狗肺是因为要不是他同意,上官同喜是不可能当兵的。那时,他一是觉得他们是同姓,二也确实觉得上官同喜不错,是上官家的人才。谁知道,上官同喜现在竟然成了白眼狼了!

一句话说得上官云林如坠云雾,他嗫嚅道:“同喜,同喜怎么啦?”

上官正大没有理他,他手一挥,上官同龙等几个人一下子就掀开门帘,冲进上官同喜的卧室,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上官同喜给抓了出来。

上官同喜却一点也不惊恐,看上去很平静。他看了上官正大一眼,问道:“二佬,你来啦!”

“妈的ⅹ,谁是你二佬,我上官家没有你这样的杂种。”上官正大骂道。

上官同喜低下头,没有吱声。

 

14

 

家里突然闯进来那么多人,一下子把申云秀吓住了,一直到他们抓了上官同喜,她一时还是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现在没来由的上官正大又骂上官同喜是杂种,申云秀显得非常生气,她觉得上官正大是在骂她。

她就起身站在了上官正大的面前说道:“他二佬,你怎么骂人啊,你把话说清楚,上官同喜怎么就是杂种了,他身上可流着你们上官家的血。”

“哼,还真不敢说他的身上是不是流着上官家的血!”上官正大白了申云秀一眼,轻蔑地说道。

这句话无疑是对一个女人的最大侮辱,申云秀一愣,随即破口大哭。

上官正大厌恶地看了一眼申云秀,说道:“你也不用撒泼,今天先不管你的事,你给我滚一边去。”

立即就有人把申云秀拉到一旁。

上官云林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他陪着笑脸:“支书,同喜到底犯了啥事啊?”

上官正大还是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上官同喜的面前,用手使劲地捏扣住上官同喜的脸,恶狠狠地问道:“你和楚楚到底怎么啦?”

听上官正大说到楚楚,上官云林有些惊讶,申云秀也停止了哭泣,他们都望着上官同喜。

上官同喜看了看父母,然后才望着上官正大,慢慢地说道:“你硬把楚楚许给龚国富,可她不喜欢,她喜欢的人是我,她要和我结婚。”

“啊,你个孽畜,你说什么啊?”上官云林听到上官同喜这么说,一下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上官正大这才一把抓过上官云林,指着上官同喜说:“你知道为什么了吧?这就是你生的好杂种,这就是他干的好事,给我打!”

 

15

 

上官同虎他们一拥而上,对着上官同喜就是一阵猛烈地拳打脚踢。

上官云林被别着双臂,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只得任那些无情的拳脚落地头上、脸上、身上……不一会,他便被打得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这时,上官同乐突然从卧室冲了出来,趁着上官正大没有注意,在他手臂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上官正大一把他推到地上。

上官同乐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但是他被上官云林一把抓住了。

上官同乐挥舞着他那把断木枪,大叫道:“不要打我哥,上官正大,小心我毙了你!”

好一会,他们才停止施暴,松手把上官同喜丢在地上,上官同喜抽搐着,不停地吐着血。

上官正大临走前,用脚使劲地踩着上官同喜的后背,凶神恶煞一样怒道:“你个废物,趁早放弃你的念想,不然,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扬长而去后,上官云林气得浑身直哆嗦:“你个孽障,该打,打死你都不亏。”

申云秀扶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上官同喜,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道:“同喜,你怎么那么糊涂,那可是你的妹妹啊,你怎么做那样没谱的事情,赶快停手吧!”

上官同喜艰难地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大、妈,晚了,楚楚已经怀有我的孩子。”

“啊,啊,造孽啊,造孽啊!”上官云林一激动,一口气没接上,猛然就跌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16

 

上官楚楚被关两天了。

两天里她不吃不喝,也不哭不闹,而是静静地坐在柴房的旮旯里,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上官楚楚出奇地安静倒让上官正大没了脾气,他倒有些害怕她真会寻短见,要是她真在自己家里出了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他还真不好向哥哥交代。

于是他就差老婆李传花去看看,送些食物和水。可是任二娘怎么说,上官楚楚就是不应声,甚至连看李传花一眼都不看。

李传花回来后告诉上官正大上官楚楚的状况。

上官正大阴沉着脸,好一会才说,让大嫂来看看。

张志霞推开了关上官楚楚的柴房,只见上官楚楚面无血色更无表情地枯坐在旮旯里,不由心里一阵疼痛,赶紧去把她拉起来,哭道:“你个小女子怎么这样傻呀!”

上官楚楚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泪水顺着眼角慢慢地流了下来。

半天,她才抬起头,带着哭腔问道:“妈,你想我过得幸福吗?”

张志霞使劲地点了点头:“哪有当妈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呢?”

“那您说,跟龚国富结婚,我会幸福吗?”

一听上官楚楚这么说,张志霞不由一阵揪心,嘴一瘪,无声地哭了起来。

其实她心里跟明镜似的,龚国富在她眼里就是一个典型的二流子,女儿跟龚国富根本就不是一对,她也打心眼里不同意这门亲事,可是那是上官正大保的媒,谁敢拂了他的意思,自家男人都同意了,她一个老实本分没有发言权的农村妇女又能说什么呢。

 

17

 

张志霞抹去眼角的泪,摸了摸上官楚楚的头说道:“楚啊,你认命吧,你们都订了婚,哪有女方主动退婚的,我们女人的名声最重要啊!”

上官楚楚摇着头说:“妈,我不认命,我也不在乎什么名声,反正我死也不跟他结婚,我就是要嫁给同喜哥!”

一听这话,张志霞急了:“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同喜是你哥,哪里有哥哥和妹妹结婚的,千古没有,家法不容啊。”

“妈,现在是新社会了,因为我们已经出五服了,法律规定我们可以结婚。”

“什么新社会,什么法律,法律能大得过家法,能大得过你二佬吗?”

上官楚楚沉默了。

“楚啊,再退一万步说,同喜现在残废了,他又能给你什么幸福呢?龚国富再怎么着,他也是手脚健全的啊,总比同喜要强得多。”

“妈,同喜哥虽然残废了,但是他有手艺,跟他一起,我不会吃苦的。再说,我就是嫁给一个残废人,我也不愿意嫁给龚国富!”

“唉,你个小女子就是一根筋。你也不想想,你二佬会答应吗,他会放过同喜吗,前天他已经带人把同喜打得半死,同喜怎么还敢跟你?”

“什么,他们打同喜哥了,他们真不是人啊!”上官楚楚一听就哭了。哭了一会,她央求张志霞道:“妈,我要出去。求你带我出去。”

张志霞点点头说:“好,只要你听话,你二佬自然会放你出去的。昨天他已经去找你大了,说是尽快把你和龚国富的婚期定下来。”

上官楚楚满脸泪痕,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上官正大同意放上官楚楚出去,但是他命令张志霞要时时刻刻一步不离地跟着她,千万不要让她跟上官同喜见面。张志霞诺诺地答应着。并且上官正大还安排上官同龙和上官同虎也要随时监视着她,不要让她干出出格的事来。

 

18

 

上官楚楚回家后,一直很很平静,该吃吃,该睡睡,一步也没有离开家门。上官正礼和张志霞觉得她是想通了,回心转意了。其实,上官楚楚是想通了,她得好好保养身体,因为她的肚子里怀着同喜哥的孩子,她要把孩子保护好。并且在她的心中正在谋划着一个大的计划。

那天,上官楚楚起得很早,吃罢早饭,她跟张志霞提出想到杨岗去看看,去散散心。张志霞执拗不过她,但又怕她去见上官同喜,想到自己肯定降不住她,只好让上官同龙两兄弟陪着她一块去,心想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那天是杨岗逢集的日子,杨岗街逢三、六、九的日子逢集,但是杨岗是一个小街道,是一个直来直去的筒子街,露水集,人去的快,也散得快。

走出家门,向村东头走去,这要经过龚家良的家。官东湾是一个很大的村落,村子坐北朝南,东西走向,几进几出,绵延有近一里路远。官东湾人口三百多人,以上官家族为最多,所有他们的住宅都在村子中间;其次是龚姓家族,他们在村子东头;其他几样杂姓人氏住在偏远一些的村西头。上官楚楚也不急于赶路,慢慢地挪着脚步,在经过龚家良的门前的时候,她斜睨了一眼,发现门上挂着锁。

上官楚楚他们三人到集镇上后,集镇上的人已经不是很多,倒是那些摆摊设点的人还没有收。

上官楚楚也不说话,漫不经心地在街上走着,东瞅瞅,西瞧瞧,这摸摸,那动动。心不在焉的,什么也没有买,上官同龙和上官同虎像两个保镖一样,不近不远的一直跟在她的身后,上官楚楚走,他们也走,上官楚楚停,他们也停下来。

上官楚楚一会就把杨岗街转了两个来回。然后就默默地往回走。在经过杨岗村部的时候,她居然不动神色地折身就拐了进去。上官同龙和上官同虎对视了一下,不知道她进村部干什么,也只好跟着她一起进去。

 

19

 

村部不大,几间破旧的机瓦屋,上官楚楚挨个地朝里面瞄了瞄,一会功夫,她就来到上官正大的办公室。

那天很巧,龚家良也在,还有另外几个村干部都在,上官正大正在和他们商量什么事情。

看着上官楚楚推门进来,上官正大很是吃惊 ,瞥了一眼,发现后面跟着他的两个儿子,就没说什么,身子一仰,靠在椅子上,盯着上官楚楚。

可上官楚并没有看他,而是朝龚家良面前走过去。

龚家良看到自己未来的儿媳来了,赶紧站起来,弓着身子,满脸堆笑地打招呼:“楚楚,你怎么来了!

上官楚楚淡淡一笑:“叔,我想找您说点事。”

“好,好,你说,你说。”

“叔,我要跟龚国富退婚。”上官楚楚异常平静地、语速缓慢地说。

“啊,你,你说什么?”龚家良像被什么东西猛地蛰了一下,身子一颤,一下子就定在了那里,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上官正大觉得他的脸在那一刹那间便没了。

上官楚楚那一句平平淡淡的话无疑像一枚重弹,炸得他心肺尽裂;又如一记响亮的耳光,将让扇得颜面尽失。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上官楚楚居然找到村部,当着龚家良和那么多人的面说要退婚。她这一招真狠,轻轻地就将他置于了万分难堪的境地。

龚家良愣了好一会,转过头看着上官正大,问道:“支书,楚楚这是啥意思啊?”

上官正大的脸变得青一阵紫一阵紫一阵青一阵,面无人色,很是吓人。那一刻,他的心在滴血,恨得咬牙切齿。突然,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踢开椅子,踉跄着望外走。在走出门口的时候,他用手扶住门框,回头恶狠狠地剜了上官楚楚一眼,转身对龚家良说:“你放心,她翻不了天!”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带上。

上官正大走出办公室,来到上官同龙和上官同虎面前,不由分说,抡起胳膊,“啪啪”一人赏了一巴掌。

上官楚楚几乎是被上官同龙和上官同虎架回去的。

一路上,上官同龙兄弟俩不停地数落和埋怨她,都说她做的太过了。

上官楚楚听着她的两个堂弟的怨言,也不争辩,只是机械地跟着他们。

 

20

 

家门不幸!

上官正大活了四十几年,从来都是翻云覆雨的人物,在整个官东湾,在整个杨岗,他说个一,绝对没有人敢说二;他指向东,绝对没有人敢向西;他打个喷嚏,全村都会由晴转阴。

而今,有生以来头一次,自己的侄女居然弄得他是那么的狼狈,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挫败。

上官正大在屋里不停地踱着步,嘴里也不停念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上官正礼和张志霞低着头,站在上官正大的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家里还有一干上官家族的人,要么坐着,要么站着,但是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上官正大召集这些人来就是安排上官楚楚的婚事的。是安排,不是商量。在上官正大的词典了,从来就没有商量两个字。什么事情都是他说一不二。

他没有跟任何人商量,直接就当家了,甚至他连看都没有看上官正礼和张志霞。好像上官楚楚不是他们的女儿,而是自己的女儿。他环视了一屋子的宗亲,不容置疑地就宣布上官楚楚和龚国富的婚期就定在农历前十月初十(那年润十月),寓意十全十美。而离那时也就十多天的时间了。

而之所以召集大家来,主要是上官正怕节外生枝,他强调在那十几天的时间内,大家分别看管好上官楚楚和上官同喜,要组织人员轮流值班,丝毫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他要求,如果上官同喜胆敢走出家门,就把他的腿打断,让他彻底的残废掉。

另外尤其要严格保密,现在还不能把上官同喜和上官楚楚的事向外说,切实做到家丑不可外扬。

 

21

 

上官同喜的家在村子的最后一排,本就显得孤零零的,现在被人把守着,更显得冷清凄凉。

其实,不用担心上官同喜会出来,那天被打后,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好几天都没有下床了。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是他放心不下的就是上官楚楚,还有她肚子里的骨肉。

那天上官楚楚将她怀孕的消息告诉他时,他先是一阵兴奋和欣喜,转而又是难言的忧伤,想到自己的现状和无法预知的未来,他一下子冷静下来。他要楚楚悄悄地到卫生院去刮宫,把孩子打掉。上官楚楚却坚决不同意,她说,那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她一定要保住孩子,要把孩子生下来。

任上官同喜怎么劝她,她就是固持己见。上官同喜也拿她没有办法,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楚楚到底怎么啦,要是他们知道楚楚已经未婚先孕,那等待她的将又是怎样的折磨啊。

他不敢想,心里默默地喊了一句:“楚楚。”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他们不光监视上官同喜,就连上官云林和申云秀的的行踪也随时被他们掌握,好在上官云林两口子都很本分,无非就是放牛、犁田、刨红薯、挖花生、捡棉花、拾掇菜园,每天都低头干农活,其他的什么也不做,就连赶集都很少去。

整个家里就是上官同乐最自由,没有人把一个十岁的孩子当棵葱,上官同乐在杨岗上学,这段时间因为家里的变故,他也变得寡言少语,很少跟小伙伴一起疯了,放学后径直回家,陪在上官同喜的身边,手中一直把玩着那把断了枪栓的木手枪。

“哥,听人说,楚楚姐要和龚国富结婚了。”上官同乐对躺在床上的上官同喜说道。

上官同喜看了上官同乐一眼,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把话咽了回去。他摸了一下上官同乐的头,眼睛瞟上了屋顶,就一动不动了。

 

22

 

上官正礼家里忙着筹办上官楚楚的婚礼,置家具、做新衣、弹被子,忙得不亦乐乎/

而上官楚楚对此是不闻不问,她还是出奇的冷静,不大吵大闹,也不寻死觅活,还是吃了睡,睡了吃,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婚礼,事不关己,漠不关心。

母亲和姐姐上官同灵问她需要什么,她连理也不理,她们也没有法,只好按照她们的意愿置办了。

姐姐上官同灵和上官楚楚最亲,平时她也最依赖姐姐。所以上官同灵私下里多次劝她,要她接受现实,不要心存任何幻想,说她跟上官同喜是不可能的。

上官楚楚每次都是默默地看着姐姐的脸,什么也不说,因为她不忍心让姐姐为她操太多的心,她觉得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跟姐姐说。

官东湾两大家族的联姻,应该是相当排场的。龚家良很是舍得,下了血本,聘礼把“三转一响”都买齐了,手表、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羡煞了多少家的姑娘,心想能够嫁到那样的家庭,真是前世修来得福气。

当然女方是支书的侄女,虽然上官正大很生上官楚楚的气,但是他也会在面子上大做文章的,丝毫也不吝啬,上官正礼家里贫寒,他便拿钱让办得风光些。

上官楚楚的嫁妆中高低柜、大立柜、组合柜等各种柜子应有尽有,各色被子、床单等床上用品就能装了好几架子车……

 

23

婚礼的日子说道就到。

十月初十一大早,李传花、张志霞和上官同灵就张罗着给上官楚楚梳妆.

上官楚楚没有半点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地推让,就坐在镜子前,像木偶一样任她们对自己进行打扮,她甚至连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都没有。

嘹亮的唢呐声遽然响起,铿锵的锣鼓欢快地敲了起来,那喜庆的声音从村东头一路走来,把整个官东湾渲染得山欢水叫。

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一会就到了上官正礼的家。

上官同灵和另外一个送亲的人一起搀扶着上官楚楚走出闺房的门。

上官楚楚望了望满屋子的客人还有穿戴一新、喜气洋洋、春光满面的龚国富,她突然停下了脚步,一把扯掉头上的装饰,使劲地惯在地上,然后当着满屋宾客对龚国富说:“龚国富,你死了那份心吧,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我已经是上官同喜的人了,告诉你,我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你滚吧!”

上官楚楚疯狂的举动震惊了所有的人,然而更让人震惊的是她说得话!

所有的人都像被孙悟空的定身法定住了一样,刚刚还笑声不断、热闹非常的堂屋一下子就变得死一般的沉寂。

龚国富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受到的最大的侮辱,他站在那里羞愧得无地自容,一张愤怒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地上能有一个洞,他好钻进去。

他盯着上官楚楚看了两眼,又看了看同样羞愧难当的上官正大,一扭身,逃也似地跑出上官正礼家的大门。

见到龚国富跑走了,跟着他一块来迎亲的队伍一下子慌了神,也一哄而散,屋里只留下上官正礼家的亲属和亲朋了。

喜庆的婚礼还没开始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让所有男方和女方的亲戚都始料不及。

 

24

 

张志霞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划破了家里的寂静。

上官正礼长叹一声,低头掩面。

作为一村之主的上官正大这回彻底的呆傻了,像木头一样坐在那里,一点办法也没有,上官楚楚疯狂地举动让他猝不及防,也根本来不及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上官同灵赶紧扶着上官楚楚进了卧室……

唢呐和锣鼓响起的时候,上官同喜正坐在床上,背靠着山墙闭目养神。那刺耳的声音蓦然传来,他一个激灵,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锥子刺了一般疼痛。他感到全身的血往上涌,浑身的毛细血管都在扩张、扩张,心里也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呼喊他,那是上官楚楚绝望的呼救。他觉得他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他得出去,她得去救楚楚。上官同喜猛地坐直身子,准备下床。

听到他的动静,上官云林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他的卧室,站在他的面前,厉声问道:“你要干啥?”

上官同喜看着父亲,已经迈下床的一条腿突然就僵在了那里。

父亲的脸像锅底一般的黑,自从上官正大率人打了上官同喜之后,上官云林脸上的黑云就一直没有化开过。他是一个老实吧唧、传统观念很强的农民。在他心目中,他同样觉得上官同喜和上官楚楚在一起,就是伤风败俗、有悖人伦的。特别是当他知道上官同喜和上官楚楚居然睡到了一块后,更是捶头顿足,痛心不迭。从那天起,他就觉得无脸见人,整天低着头、阴着脸、抽着烟、叹着气。

上官同喜被父亲一声痛喝,也清醒了许多,他把那条已经迈出的腿收了回来,放进被窝,然后身子使劲地往后一靠,就半躺在那里,幽幽地看着上官云林,也不说话。

 

25

 

唢呐声只响了那么一会,就停了下来,直到快中午了再也没有吹响。

这一反常现象让上官同喜不觉有些纳闷,心中异常地烦躁,不由有些忐忑不安了,眼皮子也不停地跳动着。他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楚楚该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吧?

上官云林和申云秀也觉得有些蹊跷,按说这会该是闹得最热闹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什么动静呢?

一向沉稳的上官云林边抽着烟边在屋里踱着步。

就连门外看守着他们的上官同强也有些坐立不安,不时地向村子里张望,希望能看到谁,问问什么情况。

上官同乐放学后,很晚才回家。

他直接来到上官同喜的床头。

“哥,龚国富和楚楚姐的婚没有结成。”

“为什么?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没等上官同喜说什么,堂屋的上官云林就一把扯开门帘,问道。

“听说是楚楚姐把龚国富撵走了,还说,她跟我哥好,有了我哥的孩子。”

“作孽啊!”上官云林一声长叹,用颤抖地手不停地指着上官同喜。

上官同喜的心中掠过一丝不祥阴影。他问上官同乐:“还听到什么消息吗?”

“好像龚家不愿意,要找楚楚姐家的事。”

龚国富从上官正礼家落荒而逃,不消片刻便跑回家中,随之那些迎亲的人也陆续回来。

上官楚楚当场拒婚,这对龚国富、龚家良、以及整个龚家和他们的亲戚六眷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家一时群情激昂、义愤填膺,纷纷指责上官家太欺负人了,这不是捉鳖吗,也太不把龚家放在眼里了。有人主张立即召集所有人开到上官正礼家去讨个说法,还有的人甚至在抄家伙,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26

 

龚家良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心里是翻江倒海,面对一群本家、亲朋,他强忍着一腔怒火,他担心事态激发,一发而不可收。他摁灭手中的烟,站起身,朝着众人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骚动的人群好一会才渐渐平息下来。

龚家良有他的顾虑,因为对方是支书。要是换了旁人,他会第一个不答应的。可是上官正大是谁?那是杨岗的土皇帝啊!谁有胆量去得罪皇帝老子?

龚家良知道上官正大的深浅,才担心众人会闹出事端来,而宁愿息事宁人,自己吃哑巴亏。其实,他和上官正大早就沆瀣一气,掌控着杨岗村所有的财和物,是一根绳子上拴着的俩蚂蚱。

再说,上官楚楚之所以能够许配给龚国富,那应该是上官正大的功劳。现在上官楚楚拒婚,他知道那肯定不关上官正大的事,不论怎样,他得看上官正大的面子,不能去找麻烦。

龚家良联想到上官楚楚到村部的情况,不由有些恨自己糊涂,要是那时弄清楚情况了,也不至于出现现在的尴尬,导致这么难以收拾的局面。

可是残局也得收啊!龚家良双拳紧握,躬身对着满屋的亲朋深深一揖……

上官楚楚再次让上官正大颜面尽失。

上官楚楚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知廉耻地说她已经未婚先孕,并且怀的还是本家哥哥的孩子,这不啻晴天霹雳,将每一个上官家族人的脸面击得粉碎。一时整个上官家族的人都呆若木鸡、愧悔无地。

上官正大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他呆坐了好一会,慢慢地站起身,目光呆滞,朝门外走去,嘴里在轻轻地呢喃着,声音很轻,没有人听到他说什么。

 

27

 

上官楚楚当堂蹬腿放了龚国富的鸽子,并且还宣称自己和同姓哥哥上官同喜私通,还怀有孩子。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漫天飞舞,很快就传遍了杨岗的十里八村。有人说上官楚楚是一个敢作敢为的烈女,也有人说,上官楚楚就是一位恬不知耻的破鞋,但更多的人却是议论纷纷,说不论上官家还是龚家这次都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龚国富那个恨,恨得是天高地厚,痛彻心腑。他发誓说,此仇不报他就不姓龚!

打小,龚国富就很喜欢上官楚楚,上官楚楚小时候就天生丽质,是个美人胚子,跟她的名字一样楚楚动人,模样好看,惹人爱怜。小伙伴们都喜欢跟她玩,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上官楚楚唯独一直厌恶龚国富,跟任何人都玩得上来,就是不愿跟龚国富搭伙交往。虽然龚国富、上官楚楚和上官同喜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可是上官楚楚眼里只有她的同喜哥,每天只跟着上官同喜,心里根本就没有他龚国富的位置。那时他就对上官同喜有些羡慕嫉妒恨,心想要是自己能替代上官同喜的位置那该多好,甚至每天夜晚做梦,也是他和上官楚楚一块,而上官同喜远远地跟着。

因为有上官同喜罩着,上学时,龚国富从来不敢对上官楚楚存有非分之想。可初中毕业后就不一样了,不久上官同喜就参军走了,上官楚楚就落了单。其实,那年,龚国富也想去参军,可是龚家就他一棵独苗,龚家良担心他受不了部队的那个苦,就没有让他去。

初中毕业后,龚国富还像从前,跟没有发育完全一样,个子没长高,瘦不拉叽,越长越难看。可上官楚楚就不同了,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女人了,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段有身段,特别是她一对大奶子晃来晃去,总弄得龚国富六神无主,想入非非,夜不能寐。

上官同喜不在,龚国富就胆大多了,动不动就在村子里拦住上官楚楚,开始时还比较规矩,只是很腼腆地找她搭话,借故跟她说些不着边际的事。可上官楚楚根本不理他,远远地看到他,宁愿绕道走,也不跟他照面。时间一长,龚国富胆子也就大了,见到上官楚楚,就嬉皮笑脸,出言挑逗,甚至还动手动脚,腆着脸说要和上官楚楚交朋友。上官楚楚总是对他嗤之以鼻:“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你等下辈子吧!”龚国富就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就恨恨地想:不论想什么办法,他都一定要把上官楚楚弄到手。

 

28

 

去年夏天的一天晌午,他和邻村的几个狐朋狗友在紫店街玩耍,吃完中午饭回家,喝得有些醉醺醺的。

在经过杨岗村部时,发现村部的门居然没有上锁,他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谁在那。

他就推了推门,门闩着,这更加激起他的好奇心。

他发现两扇门之间有一条缝隙,就从地上捡来一截树枝,轻轻地拨弄门闩,没想道拨弄了几下,门居然开了。

就这样,他没费多大力气就进了村部。

龚国富蹑手蹑脚地在廊檐下行进着,在经过支书上官正大的办公室时,发现上官正大办公室的门窗都紧闭着,他突然听到屋内有动静,还有一个女人的呻吟声。

他就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个究竟,可是那门却是虚掩着的,并没有上栓,他的头只轻轻一抵,门居然开了。

门开了,眼前的一幕让龚国富一下子惊呆了,只见上官正大正抱着村妇联主任吕继叶乱啃,双手正揉着吕继叶的两只大奶子,赤身裸体的吕继叶坐在上官正大的怀里闭着眼睛浪叫着。

门开的声音使他们颇为慌乱,满脸惊魂。

同样惊魂的还有龚国富,他没想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由心跳加速,一时乱了方寸,呆了几秒钟后,才仿佛想起什么来,拔腿就跑。

以后几天,他心神不宁,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敢对别人说起那事。那几天他一直呆在家里,不敢出门,因为他害怕上官正大,不知道上官正大将会怎样处置他。

 

29

 

龚国富还是被叫到了村部上官正大的办公室。

在来到上官正大的门前时,他的腿肚子有些打颤,一时不敢抬脚迈进那道门槛。他的心也紧张地快跳到了嗓子眼,进门后,他低着头,不敢正视上官正大。

上官正大却没事人一般,并没有生气的意思,而是满脸堆笑,和颜悦色地让他坐。

龚国富有些不敢相信,他看了上官正大一眼,发现上官正大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稍微有些宽心,小声地说:“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上官正大笑了:“什么有意无意啊,你看到什么了啊,你什么都没看见!”

龚国富比鬼还精,一听上官正大这样说,反应得贼快,立即说道:“是的,叔,我什么都没看到!”

上官正大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龚国富也“嘿嘿嘿”地跟着他讪笑着。

笑了几声,上官正大漫不经心地问他:“国富啊,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九。”

“哦,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

“嗯。”

“你大给你找好对象了吗?”

“嘿,还没有。”

上官正大看了看龚国富,突然说道:“听说你对楚楚很有意思,我把她许配给你如何?”

“啊,你说的是真的吗,叔?”龚国富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望着上官正大。

上官正大点点头。

 

30

 

龚国富心中一阵狂喜,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好事,这幸福来得也有点太突然了。他在心里有点庆幸,也许那天他能撞见上官正大的好事是上天的安排。

龚国富立即满脸谄笑着对上官正大说:“叔,谢谢你,只要你能把楚楚说给我,今后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只要上官正大点了头,那门亲就算是板上钉钉的事,比瓢嵌的还稳当,上官楚楚就是有孙猴子的七十二变也不可能逃过他的手掌心。

上官正大咧了咧嘴,对龚国富说:“过两天,你叫你大向我提亲吧。”

就这样,龚国富就轻易地得到了上官楚楚的婚约。明里大家都以为这是上官家和龚家的官官相护,门当户对。其实都不知道原来里面还有那样的插曲。

可是现在,煮熟的鸭子硬生生地飞走了,眼看着就可以拜堂成亲,和梦寐以求的楚楚共度春宵了,谁知道竟然节外生枝,剧情反转,龚国富能不雷霆震怒吗?

他心里恨死了上官同喜,这个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残废了,居然还能横刀夺爱,抢走自己的未婚妻。

“上官同喜,你个栽子手,你个废物,我一定饶不了你!”龚国富在心里重重地吼道。

于是上官同喜的家第二次遭到冲击,这次较上次来的更猛烈更疯狂。

这次是龚国富纠集他在社会上的狐朋狗友来为他报夺妻之恨的仇的。那些人像疯了一样,冲进来就是一阵打砸,打伤了上官云林、申云秀和上官同喜,撕了上官同喜家的香堂、推翻了供桌、摔断了床椅、砸破了锅灶……

这要是在往常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外人没有谁敢在官东湾动上官家任何人的一根指头,而这次外人不光动了,还动的是明目张胆、兴师动众、大张旗鼓、惊天动地,可上官家族却佯装未见、视若罔闻,任申云秀那抢天呼地的哭声传遍全村,却没有人去给予一丝一毫的安慰。

 

31

 

上官正大心中的怒火一直都没有平息。上官同喜和上官楚楚这两个败类,让上官家族几百年的清誉毁于一旦,他至高无上的权威也颜面扫地。他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他要清理门户,重树威信。

上官楚楚一直被羁押在家,上官正大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怀有身孕,就要李传花和张志霞带她到紫店卫生院检查,说如果真要怀上了,就立即做掉!

上官楚楚好像识破他的诡计一样,死活都不去,手里一直攥着一把剪刀,任何人都靠近不得,并扬言道,大不了一个死!上官正大一度不让给上官楚楚送饭,可是张志霞不忍心,毕竟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十指连心啦,就偷偷地给上官楚楚送饭。

上官正大就狠狠地把张志霞尅了一顿,可是张志霞流着眼泪说:“那可是两条人命啦,我可负担不起!”上官正大就吼道:“你还护着她,都是你们娇惯的,她才这么没有教养,干出这么丢脸的事来!”张志霞就不说话,泪流满面。

拿上官楚楚没辙,于是上官正大把所有的怨恨都迁怒到上官同喜的身上。他直接放出话来,要求上官云林全家限期从他眼前消失,滚出官东湾,滚出杨岗!

上官云林来上官正大家里,请求上官正大网开一面,不要撵他们走,可是上官正大鼻孔朝天,背着双手,根本不看他。

“求我没用,去求你的儿子。这一切罪孽都是由他而起,他罪有应得,有什么因,就有什么果,他应该清楚,他做了不该做的,就得受到惩罚!”

“兄弟,看在祖宗的份上,你就饶了我们吧。”

“兄弟?你也配!从此,我上官家就没有你们这样的种!该滚多远就滚多远。”

“我们举目无亲,能到哪里去呀?”

“那是你的事,你去要饭,关我鸟事!”

“上官正大,难道就没有王法吗?”

“哈哈哈,”上官正大狞笑着:“你记着,在杨岗,我就是王法!”

一辈子老实的上官云林突然直起了腰板:“我要是不走呢?”

“哼,不走,咱就骑毛驴看唱本走着瞧!”

“你会遭天谴的!!”

“老子不怕!”

 

32

 

上官同喜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双亲,因为自己让二老受牵连遭罪了。他万万没想到,上官正大会赶他们离开家乡,父亲去求情也无济于事,他跪在父母的面前失声痛哭:“大,妈,儿子不孝,让你们受苦了。”

申云秀这么多天来一直都在哭,眼睛都快哭瞎了。

现在,上官云林却不怎么生上官同喜的气了。他更气的是上官正大欺人太甚,胡作非为,一手遮天。

上官云林仍然抽着烟,使劲地吸了一大口,烟雾进入他的喉咙太猛,让他呛到了,他接连地咳嗽起来。然后说道:“我就不相信他上官正大能杀人!”

上官同乐从学习回来,不仅背着黄书包,还把自己的小板凳也带了回来,一脸的泪痕。

上官云林就问他怎么啦。

上官同乐哭着说:“老师告诉我,支书说我被开除了。”

“天杀的上官正大,连孩子都不放过啊!”上官云林悲怆地喊道。他没想到上官正大这么毒,出手这么快。

上官云林家的稻草垛半夜里起火了,稻草垛紧挨着他家的山墙。火很大,一会就蔓延到屋顶,屋脊上的檩条和橼子很快就被引着了。

“啪啪”的燃烧声,惊醒了上官云林,他闻到一股浓烈的烟味,他马上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叫起来:“着火了,快起啦!着火了,快起来!”

“着火了,救火呀!救火呀!”

上官同乐和申云秀站在后山岗带着哭腔喊道。

人们从睡梦中惊醒,知道声音从上官云林家的方向传来,大多数人都身子一翻,又接着睡觉了。

只有上官云林本门的几个兄弟子侄过来帮忙灭火。

 

33

 

漆黑的夜晚,火烧得很旺,肆虐的火苗吐出长长的舌头,红红的火光传了好远好远。

在大家的帮助下,上官云林和上官同喜只抢出了几麻袋稻谷,其他家用之物都被付之一炬。就连他家那头矫健的水牯子也未能幸免,葬身火海。

大火烧了好一会,整个房子轰然倒塌,上官云林就这样在上官大湾失去了立足之地。

上官同喜悲愤交加,满眼怒火,目眦尽裂,抄起一根木棍就准备到上官正大家去拼命。

上官云林紧紧地抱住他。因为他虽心知肚明这火是谁放的,但是没有证据啊,自己莽撞行事,反而会授人以柄。

上官云林一家在倒塌的房屋前一直坐到天明、哭到天明。

天亮后,眼前的景象是惨不忍睹。房屋已经完全塌陷了,到处都被烧得黑黝黝的,有些燃烧过的木质用具余烬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冒着烟,上官云林一声不吭地在灰烬里扒拉,试着还能找出一些有用的物件。

湾里没有人去关注他们,只有几个好事的孩子临上学前到那里去溜达了一圈,看了会热闹,然后一哄而散。

上官云林他们只好栖身在湾子最西头偏远的一间年久失修的土地庙里。

上官同喜这才告诉上官云林,说他和战友耿帅一起在羊墩街买了两间地皮,耿帅家是做生意的,比较有钱,也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改天去找他,让他先帮助把房子盖起来。

时令正是深秋,天地枯黄,略显萧条。

上官同喜望了一眼寥廓的长天,幽幽地说了一句:“我要去告他,我就不信邪能胜正!”

 

34

 

还没等上官同喜去告状。

一辆警车却开进了官东湾,警车直接开到土地庙,看来警车是有备而来的。

紫店派出所的公安民警在所长廖文雄的带领下拷走了上官同喜,理由是别人举报他强奸良家妇女。

上官同喜一下子愣住了,他没想到上官正大这么阴险,居然恶人先告状。

他还知道,上官正大跟廖文雄是战友,自己落到廖文雄的手里,岂不是羊入虎口吗?如果上官正大跟廖文雄串通一气,哪里还有自己的活路呢?

上官云林见到儿子被押走,一屁股跌坐在地,他深知,如果儿子强奸的罪名坐实的话,那可是重罪啊!听说强奸犯判死刑的都有,上官正大这是把上官同喜往死路上逼啊。

上官云林第一次感到是那么的害怕,不由失声痛哭,可是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上官同喜被抓到派出所的第二天,紫店派出所就对他进行了讯问。

讯问是在派出所的会议室进行的。

上官正大和他的两个儿子、上官正新、上官同强以及上官云林、申云秀、上官同乐都去参加了讯问。

问讯由廖文雄主持,他先是按照惯例讯问了上官同喜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等,上官同喜都一一做了回答。

廖文雄身穿公安制服,一本正经地坐在那里,无形中透出一种威严。

廖文雄问完了上述的例行程序以后,突然声色严厉单刀直入的问道:“上官同喜,把你如何进行强奸的犯罪事实交代清楚,我们的政策你明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上官同喜站在那里,很坦荡地说:“我没有强奸!”

“把别人的肚子都弄大了,还说你没有强奸!”廖文雄飞快地说道,却又觉得似有不妥,不由瞥了上官正大一眼,可是他发现上官正大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他们是诬告,我和楚楚是恋人关系,他们不同意我们的婚姻,想拆散我们,就诬告我强奸。”上官同喜平静地说。

“你姓什么?”廖文雄问。

“上官。”上官同喜答。

“上官楚楚姓什么?”廖文雄又问。

“上官。”上官同喜再答。

“哼,”廖文雄突然一声冷笑:“你说出来谁信,你们都姓上官,怎么会是恋人关系。”

“不信,你可以让楚楚来对质。你把她喊来,就什么都清楚了。”上官同喜请求道

“人家受了你的侮辱,这会正在家里寻死觅活,怎么有脸见人,来跟你对什么质?”廖文雄说道。

“她是当事人,她最有发言权。”上官同喜说。

“她已经全权委托了她的叔父上官支书上官正大,一切听凭上官正大的。”廖文雄说道。

 

35

 

上官同喜看了一眼上官正大,上官正大也正轻蔑地望着他。

上官同喜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讯问一时陷于僵局之中。

廖文雄见如此局面,就半途出去了一趟。

不曾想,上官同乐也悄悄地跟着他出去了。

廖文雄上了趟厕所,上官同乐呆在厕所门口等他,见他出来,赶忙上前拉着廖文雄的胳膊哭道:“叔叔,请你救救我哥哥,他真的是被冤枉的,他真的跟楚楚姐好。”

猛地窜出一个小孩,让廖文雄吃了一惊,他一把甩开上官同乐,骂道:“小王八羔子,你找死啊。”

说着就开了,接着开门拐进了派出所办公室隔壁的自己的办公室。

上官同乐也一声不吭地跟着他进了办公室,他憎恶地看了上官同乐一眼,懒得去理他。

廖文雄坐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烟和火柴,他抽出一根烟含在嘴里,又抽出一根火柴,“嚓”的一声擦亮,就去点嘴上的烟。

就在他点烟的那极短的一瞬,上官同乐发现廖文雄半开的抽屉里居然躺着一把乌黑铮亮的手枪。

上官同喜想也没想,一个箭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就从抽屉里抢过手枪。

他的举动让廖文雄大吃一惊,然而更让他吃惊的上官同乐接下来的动作,只见上官同乐把手枪一拿到手,就飞快地拉开枪栓,打开保险,推弹上膛,然后把枪口对准他。那动作一气呵成,娴熟老练。

廖文雄的脸一下子吓得煞白,他清楚子弹上膛意味着什么。他的嘴一哆嗦,刚刚点着的烟顺势掉到地上。

“小王八羔子,快放下枪,那不是搞到玩的。”廖文雄顿了一下说道。

上官同乐举了举枪,对廖文雄说道:“知道不是搞到玩的,就别动。”

廖文雄就真的趴在桌子上不敢动了。

 

36

 

上官同乐提着枪就出了廖文雄的办公室,出门后,顺手把门款子给款上了。

上官同乐举着一把枪闯进了派出所办公室。

大家初一见,不由乐了,心想这小子不知哪里弄了条假枪,居然玩到派出所了。

上官同乐也不说话,照直来到上官正大的跟前,把枪口对准了上官正大的脑袋。

上官正大斜睨了他一眼,骂道:“你个小杂种,拿把假枪,吓唬谁啊。”

上官同乐抬起头,看到房梁上吊着一只电灯泡,他抬起胳膊,对着灯泡,一扣扳机,“啪”一声清脆的枪响,灯泡应声被击得粉碎,子弹继续前行,又击碎屋顶的瓦片,碎瓦立即掉落下来。

那枪是真的!那枪是真的!

满屋子人立即都大惊失色,有人惊恐的站了起来,有人吓得钻到桌子底下。

弹壳从半空掉了下来,正弹落到上官正大的头上。上官正大吓得张大了嘴巴,感到心惊肉跳,一下瘫倒在地。

上官同乐打了那一枪后,面不改色心不跳,超乎常人的冷静,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接着又把枪口慢慢地对准了上官正大。

刚刚才爬起来的上官正大,面对着还冒着袅袅烟气黑洞洞的枪口,再次瘫倒在地。他一个冷颤,居然尿了裤子。在上官同龙和上官同虎的搀扶下,半天才起来。

上官同乐依然举着枪对着上官正大说道:“上官正大,我说过,我要毙了你。”

上官正大用颤抖的声音求饶道:“同乐,同乐侄子,咱有话好说,快放下枪。”

“好,有话好说,那我问你,我哥是强奸犯吗。”上官同乐问。

“不,不,不是,是我诬陷的。”

“那你同意不同意我哥和楚楚姐结婚?”

“同,同意。”

“那我家的房子呢?”

“我,我给你盖。”

“还有我家的牛呢?”

“赔,赔,一切损失我都,都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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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那年腊月初八,大雪纷飞,上官楚楚嫁给了上官同喜,是在上官同喜紫店街上的新房。

这是一场特殊的婚礼,没有迎亲的队伍,也没有送亲的人群,没有嫁妆,没有锣鼓,没有唢呐。

上官楚楚穿着鲜红的嫁衣,挺着怀孕近四个月的肚子一个人从官东湾到了紫店街,她一袭红衣,在白雪中是那么的鲜艳夺目。

这个烈女子的故事从此在民间传开了。

人们同样传开的还有老实如牛的上官云林的两个儿子。

大儿子上官同喜胆大包天,居然娶了同姓的妹妹。

而小儿子上官同乐更为传神,刚刚十岁,小小年纪,却抢了派出所长的枪,害得所长丢了饭碗。他还用枪逼得作福作威的村支书就范,让他吓得尿了裤子,从此竟然一病不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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