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六期#

         第五节    推销自己

这段日子，国家相关部门出台了对企业办校的战略新布局。内容是：不支持企业办大社会。企业职工子女可到附近社会学校就读，社会学校不得拒收。随着新政策的落地生根，许多厂办学校，先后被取消。

中原化工厂高层也适时作出决定：本厂子弟学校自本年度起，不再招收新生。班级逐年自然减少，直至消亡。

此决定一出，在校老师人心惶惶，个个自危。工厂有关领导到学校安慰老师们，给予有尊严的选择：愿意继续教书的，由厂方出面联系，可调入社会学校继续任教；愿意留厂的，企业内部消化。学校按此意见统计下来，很快有了结果：没人愿意调出，都想留在效益不错的所在企业工作。

学校班级逐年减少，子弟校老师们不得不屈指盘算无生可教的日子。这一算，都坐不住了。于是，走亲拜友，找熟人托关系。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力求在本企业找到适合自己的岗位。

经过了几个批次，三三两两，一批批老师被企业消化，转换身份，成了企业职工。有的进了科室，有的下了车间班组，写写算算，也算有用武之地。

红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眼见在校老师越来越少，她心中安定不下来，暗暗担忧未卜的前景：不知命运会将她抛向企业的那个犄角旮旯。

一日，学校召开例会，红帆意外看到校领导旁边，坐着最先离开学校的春风满面的肖荣玉。这女人，早看出了子弟校苟延残喘日渐消亡的颓势，捷足先登，一步跨进了全厂女职工眼中辉煌灿烂的地方——厂妇联。老师们都说，她是学校一等一的能人，没有虚说。

这位能人荣归故里，坐在校领导的行列里，意欲何为？该不是来炫酷的吧！

没有猜错，还真是，的确是炫酷来了。人家是以代表厂妇联的尊贵身份来学校下发通知的。说厂妇联要在全厂范围内组织一次宣传“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的计划生育演讲比赛。还说，在校老师都可积极报名参与。说这场比赛，会邀请市妇联来人作评委，以示隆重。也表明企业对此次演讲比赛的重视。

红帆才不在意肖荣玉荣光不荣光呢，与自己无关。她的注意力被通知本身所吸引，思维在演讲比赛这件事情上盘桓。想：要是能把握住这个机会，在比赛中展露头角，毫无疑问对自己迫在眉睫的工作安置，百利而无一害。

这是展示能力的绝佳时机，不可错过。最期待的结果当然是，通过这次比赛，展现出优于他人的知识能力，让企业管理层认识自己，了解自己，从而把自己推销出去，以此获得安身立命之所。

意已决，当即报名参加。美人肖荣玉居高临下，一双盛满傲娇的目子里压不住轻蔑的余光，红帆如何感觉不到！她眼珠子快速转了转，递给红帆一份演讲比赛通知，带着掩饰不住的不屑说：“可要看清楚题目哦，你任选一个就可准备材料了。”

双目又眯了眯，像一只狡黠的狐狸那样不动声色，冷声道：“张老师是有才的人，我知道你行，一定行。是吗？”这么多废话，是什么意思嘛！红帆烦躁，不想听下去。不说话，也不看她。

见红帆没有说什么，她那双媚媚的眼睛睁大了，幽深地盯着红帆，又说：“关于这次演讲，有什么进展我会电话通知你的。这点包在我身上，你尽可放心。你就专心专意组织材料，操心演讲的事情吧！就这样说定啦哈，祝你有个好成绩！”绽出一脸甜甜的迷人的在红帆眼里纯粹是别有用心的笑。

面对肖荣玉一脸迷人的笑，红帆总感到这笑容背后有股寒意透出，包藏着祸心，不自觉生出戒备之心。唉！这种戒备，可以说是盲目的，或者说是第六感。说戒备，倒不如说看到她居心叵测的笑容生出紧张来得更确切。

那张笑脸，红帆宁愿把她看成是一簇漂亮的会害人的罂粟花。经过入党那件事，红帆见识过她的虚伪与阴险多变，知道她的心狠如虎狼，狡猾如狐。只是不知道她从何处下手罢了。

可是，这场演讲比赛，肖荣玉是代表企业女工部来学校的组织者，总是绕不开她的，不能不听她的安排。何况，红帆对企业高层的行政管理部门十分陌生。

只是，无论肖荣玉以怎样赞美的言辞撩拨红帆的热情，红帆都会把它看作是装模作样迷惑人心的惺惺作态，看作是蛊惑人麻痹人的虚无妄言。

学校老师，只有红帆一人报名参加这次的演讲比赛。她认真看了看可供选择的十几道题目，最后选定了《多生子女不是福》一题。她组织材料用心，讲究立意新颖，论点论据扎实充分，论证深入浅出，力求无懈可击。修改再修改，满意为止。单等肖荣玉打来电话，告知活动的下一步进展。

许多天后，一日上午，门卫老张叫红帆去传达室接电话。红帆心中敲定，八成是肖荣玉通知演讲比赛的事情。拿起话筒，传来的不是肖荣玉的声音。声音严厉，气势凌人，开口就是训斥人的口气。

这状况出乎红帆意料，话筒里传来的自我介绍好不耐烦：“我是李琰！”

李琰是中原化工厂妇女主任，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谁人不知？红帆吃惊，怎么，为什么不是肖荣玉，会是厂妇联老主任李琰？怎么会惊动她，那可是个有魄力的人，也是厉害的主。小心，她是兴师问罪的口气！ 她为什么要责怪自己呢？

她很气恼地质问红帆：“你还想不想参加演讲比赛？”这一问，问得红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机械地回答道：“参加，参加啊，为什么不参加！”

“既想参加，审核稿子没见你稿，试讲也没见你人影。后天就是正式比赛，你连面也不照，你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意思？”

闻听此言，红帆惊得浑身冒汗。连忙平复了心绪，老老实实道：“没人通知我呀，我不知道这些进程呀主任！肖荣玉说比赛进展由她电话通知我，可我一直没接到她的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能告诉我吗？”红帆来了个反问。

“那你现在就带稿子过来。要不，就别参加了！”不参加，怎么能不参加！主任你主动打电话来，不就是要留条路给我的吗？红帆内心思忖着。

“我想参加，我这就过去。”那边没有回应，“啪”挂断了电话。

红帆还是有些慌神了。正巧上午没课，急忙带上演讲稿，还有一肚子委屈，向厂妇联走去。心想，见到肖荣玉定要质问她为什么不告知，不说出子丑寅卯，就和她没完。这么欺负挤兑人，即便是反目成仇也在所不惜。

厂妇联办公室，李琰主任一人在。她带着老花镜，伏案专心看什么文件。听见气喘吁吁进来一人，扭头审视，问：“你是张红帆？”

“是我。”红帆喘着粗气回答。

“把演讲稿念一遍让我听！”是高高在上不客气的命令。红帆低声用“嗯”回了。她让自己尽快平静下来。暗暗揣摩演讲应有的抑扬顿挫，用普通话念了一遍稿子。

原本眉头紧皱、凝神细听的李主任，现出了惊讶神色。显然，这个效果，是她不曾想到的。她不单满意稿子的内容，还欣赏红帆吐字清晰自然清亮的演讲风格。这个没有如期而至的迟到者，给了她一个意外惊喜。

李主任眼睛发亮，用赞赏的目光，打量这位姗姗来迟的参赛者。当然，她不会在意眼前人是否被人算计。只是郑重地说：“就这样。后天正式比赛，市妇联要来人，咱单位书记也到场，能脱稿演讲吗？”

哦？瞬间，红帆内心有点发怵，表情显得犯难。不过，仅仅是一瞬间，那点犹豫，就被遭受愚弄升腾起的愤怒赶走。想：一定要行。关键时刻，哪怕熬通宵也要把稿子背熟记牢。只有这样，才能给肖荣玉当头一棒，一记响亮耳光。于是爽快道：“能行。”

 “嗯。那你就是四号，第四个出场，只剩这个号了。时间是后天上午，地点是行管院小礼堂，总共七人参赛，你第四个出场。”

“行。”红帆爽快答应。

“回去准备吧。”老主任的话柔和多了，边交待边拿起桌上的文件继续看。红帆站着不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儿？”主任重新回头，看着这个扎着马尾辫，长相秀气的女青年。

“我想见肖荣玉，问她为啥不通知我，搞得我这样被动。”

“唉，我想她应该是通知到你了，没想到……”主任咂了咂嘴，解释似地说：“她已经调出妇联，到五车间当书记去了。刚接手新职位，也许忙忘了吧。”

听说调走，又当书记，红帆意外又失落。发泄的对象突然离开了，一肚子的愤怨如何按压！她一时陷入沉思：这个歪脖葫芦劣质货，什么神通竟使她连连得势？楞了好一会，才悻悻离开厂妇联。心中怒火仍然不熄，真想一下子蹿到肖荣玉面前，同她论个是非高低。

真要找到她，到她新单位理论吗？这样做明智吗？时过境迁，人是物非，或许会惹人耻笑的。思虑，再三思虑，考虑到肖荣玉面对自己的质问，定然会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推卸责任，搪塞并打击自己的。

如此，既浪费了宝贵时间，说不定还会在不知不觉中送给她再次施展阴招的机会，给最后的冲刺带来隐患。

真到了那一步，才是自己害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还是忍下这口气，化愤怒为力量，不声不响拿下稿子，在肖荣玉沉溺于幸灾乐祸的心境里，展现出她意想不到的实力，这才是上策。对，就这样！

两天用功自不必说，细细揣摩演讲语气的轻重缓急，抑扬顿挫也注意到了。稿子，红帆已烂熟于心，成竹在胸。让红帆惆怅的是，服饰寒酸。初夏天气，几件衣服中最像样的，就是单位发给职工们的棉麻套装，只能穿它了。

红帆的用功，让办公室的韩老师大为赞赏，她得知里面的曲曲弯弯后很是同情。安慰道：“这女人就是一把匕首，走到哪里伤人到哪里。”

“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也没有什么仇怨的，她为什么总是坑害我呢？”

“这是因为，你的才学比她强，又有一股子上进劲儿，这就成了她眼中盯肉中刺了。她眼里从来容不下比她强的人，尤其是女人。一贯这样的，她有颗特别强大的嫉妒心。别放心上，努力你的，气死她！”

说得红帆直笑。欢喜道：“当然，这一肚子火气都变成动力了，你说，她知道会不生气？——就该气气她！”

这时候，忽然想起心底那件纠结的事儿，顺口征求韩老师意见：“哎，你说，比赛时我穿厂发的那套棉麻衣服咋样？”

她听后直咂吧嘴，若有所思道：“裤子倒无所谓，上衣很重要啊。咱俩身材差不多，最近我新做一件浅红色柔姿纱上衣，你穿上一定合适。嗯，就穿那件！”

红帆高兴啊，虽说没见到韩老师新做的那件柔姿纱上衣是啥样，可是，就“柔姿纱”这时尚的布料名字，已经使她心中喜不自禁了。这件衣服，给她添了许多自信。

比赛那天，红帆的演讲，发挥特别到位，像匹闯入赛程的黑马，惊呆了其它六位选手，征服了评委和现场观众，出人意料地获得本次演讲比赛第一名。

因为这个第一名，她有点火红。不少人问红帆：“你是哪个车间的？怎么不认识你？”红帆回话时很开心，心里说，我来就是要大家认识的，我还会不断展现自己的能力，目的是要推销自己呀！

不单演讲，后来厂里搞活动，红帆都尽量参加，表现得很积极。红帆送走学校最后一批学生时，学校已没剩几人。有校长、教导主任、冯远和红帆。几人作为学校的留守人员，一起进入了厂人事劳动科的“待分配”，受人事劳动科直接领导。

日常工作除组织职工技能学历培训外，还帮人事劳动科做些填表、登记人员基本情况、统计职工工资数据等等最基础最细碎的活儿。

有这样的安排，尽管是暂时的，已经很不错了。人事劳动科是什么地方？是不折不扣执行上级劳资精神，负责制定发放全厂职工工资待遇的权力机构，是执行厂领导工资薪酬重大决策的核心科室，是全厂职工心目中的重要部门。

也许是红帆“展现自我、推销自己”的策略初见成效，使她能够和校长、教导主任一起，在人事劳动科直接管理的平台上一同工作。

校长、教导主任年龄大了，面临退休，年轻人只有红帆和冯远。冯远是有大人物关照的，红帆不和人家比。考虑现实情况，目前唯一的出路，就是拿出踏实肯干的劲头，仔细认真做好分配给她的每项工作。公心做事，虚心待人，继续展现实力，期待领导认同她的德和能，以期达到留在人事劳动科工作的目的。

这个心理预期确实不低。但是，她认为还是有可能成为现实的。她观察到负责他们具体工作的年事已高的李副科长，不但人敦厚正直，而且公正无私。在这样人的手下干活，红帆开心，不憋屈。

重要的是，老领导验收她工作时，肯定的语气和满意的目光，不单使她生出了留下来的念想，更让她自信倍增。让她相信：不可能的事情有可能成为可能，留在人劳科的愿望，不只是幻想，极有可能成为看得见的事实。

只是“待分”这个特殊身份，把作为普通职工享有的评先权利给剥夺了。“待分”就是等待分配的意思，是没有单位的人集中在一起等待分配工作的临时群体。

这个群体中的每个人，不得享受每年一次的车间部门职工百分之五的奖励工资、年终评劳模、三星级职工等奖励性质的待遇，即使干得再出色，也没资格参与考评，只能享受一般群众的表彰性待遇。

但是，为了未来有份心仪的安稳工作，红帆不计得失，愿意坚持留在待分。她明白，任何意愿的达成，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还想到，这样明明白白苦熬下去，未必是件坏事情。至少避免了低三下四求人安排工作的窘迫境况。总之，还是有希望的。还可说，是怀揣着隐隐期待的苦熬。

杨俊平，笔名木乘舟，生于1959年，南阳天冠集团退休职工，爱好读书与写作，目前已经创作各类文学作品3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