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一位白发老人蹒跚而过。三岁的儿子歪着头，小手指向窗外，问道：“妈妈，那位老奶奶是外国人吗？外国人的头发都是这种颜色吗？”他稚嫩的声音里满是疑惑，眼神中透着对未知世界的好奇。
我微微一笑，耐心地回答他：“不是的，宝贝，那位老人不是外国人。外国人的头发颜色有很多种，有金色的、棕色的，还有红色的。”他听了后，眼睛瞪得大大的，显得很惊讶：“那他的头发为什么不是黑色的呢？”
“他的头发之所以是白色的，是因为他年纪大了。人老了，头发就会变白，这是自然规律，就像树叶到了秋天会变黄一样。”我一边解释，一边试图让他理解这个简单的道理。
“妈妈，那你老的时候，头发也会变白吗？”他眼睛睁的大大的，认真地看着我，带着一丝担忧。
“是的，妈妈也会老，头发也会变白。”我轻声回答。
那一刻，后视镜里的他忽然沉默下来，黑亮的眼睛直直地望着我。突然，他的小嘴一撇一撇地，泪水在眼中迅速积聚，强忍着没哭出声来。
“妈妈，你不能老，你不会老，我…不让你老。”他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如果…你头发白了，我就拿…我最喜欢的…画笔，给你画…黑，那样…你的头发…就永远都…是黑色的，你…就永远…不会老…”
他说的那样认真，那样坚定。他哽咽的话像一把小锤，轻轻敲击着我的心房，泪水止不住地模糊了视线，我赶忙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看清前方的路，可那泪水却怎么也抑制不住。我不敢转头看他，生怕他看到我脸上的眼泪。我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好，妈妈等着你，给我画黑色的头发。”
在他稚嫩的认知里，仿佛已经找到留住妈妈青春的法宝，他的画笔有着神奇的魔力，能涂抹出他心中所期盼的一切美好。而此刻，他想用这画笔为我抵挡岁月的侵袭，让我永远停留在他的世界里，做那个年轻的、能时刻守护他的妈妈！
这是十年前的早上，我送儿子上学路上的小插曲。这些年来，这辆小车载着我们驶过四季。春日的清晨里，他数着窗外飘落的花瓣；夏日的蝉鸣声中，他追问着生命的意义；秋日的落叶堆里，他收集着金色的记忆；冬日的晨雾里，他描绘着车窗上的冰花。十年后的今天，当我对着晨光梳理新添的白发时，总会在银丝间看见那个早上——后座上那个眼中闪烁着泪光的三岁的小人儿，还有那支他许诺要用的画笔，终究没能染黑我的白发，却在我的心上画下了永不褪色的印记。如今，他的画笔早已不再执着于为我染发，而是开始勾勒自己的天地。
我常想，孩子眼中的时间与我们不同。于他，明日与昨日并无太大差别；于我，每一根新生的白发都在提醒时光的流逝。他用画笔为我染发的童言，不过是想留住那刻的永恒。而我知道，时光的画笔终将在我的发间留下不可逆转的痕迹。
人生在世，能得几回听这样天真而深情的告白？孩子的爱，向来不计成本，不求回报，只是单纯地希望所爱之人永远存在，永远不变。
虽然岁月无法被画笔留住，但我们都紧握着那支不会褪色的画笔，在时光的画布上互为颜料：他用天真为我晕染出温暖的底色，我以沧桑为他勾勒出成长的轮廓。当有一天他背着画板走向更远的天地，我鬓边的白发会成为他画布里最温柔的留白——那是岁月偷不走的约定，是比青丝更坚韧的联结，是一个母亲在时光深处听见的，永不褪色的童声，“妈妈，我给你画黑头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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