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消逝与轮回之间的生命凝视
文/小艾


汪道波的《雪》以简洁到近乎透明的语言,构建了一个关于生命消逝与存在本质的沉思空间。这首诗的魅力不在于修辞的繁复,而在于其将自然现象与人生际遇并置时产生的哲学回响。雪花的飘落与消散,成为诗人观照生命本质的一面明镜。
诗歌以"下着,下着/就散了"开篇,立即确立起消逝的主题。雪的易逝性被提取为理解生命的基本隐喻。随后三个"就像"的排比结构,将这一自然现象与人类经验紧密连接:父母的离去、邻居的沉默、日子的流逝。这种连接不是简单的比喻,而是存在层面的共鸣。诗人敏锐地捕捉到生命中最具震撼力的那些时刻——当我们突然意识到某些存在已经永远改变时的那种顿悟体验。
"我们不像雪的/是走了就不再来"这一转折点明了人类与自然物质的本质区别。雪的轮回是物理现象,而人的生命却是单向旅程。这一认知本可能导向彻底的虚无,但诗人却在结尾处打开了一个微妙的可能:"我们不像雪的/是用另一个我来"。这"另一个我"的表述充满玄机,既可以是生物学上的后代延续,也可以是精神层面的影响传承,甚至是某种超越性的存在转换。
在艺术表现上,这首诗采用了极简主义的手法。每个意象都像雪片一样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修饰。语言的节制反而为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排比结构产生的节奏感模拟了雪花飘落又消融的循环,而结尾的转折则像雪停后的寂静,引人深思。
《雪》最终呈现的是一种面对生命有限性的双重态度:既清醒认识到消逝的必然,又在某种形式的延续中找到慰藉。这种态度既不陷入盲目乐观,也不堕入彻底绝望,而是在观察自然与人生的相似与差异中,获得了一种澄明的生命智慧。当诗人将雪花与白发并置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对衰老的感叹,更是对存在本质的诗意凝视。

雪
文/汪道波
下着,下着
就散了
就像我们的父母
走着,走着
就不回来了
就像我们的邻居
说着,说着
就停下不说了
就像我们的日子
过着,过着
就剩下白须白发
我们不像雪的
是走了就不再来
我们不像雪的
是用另一个我来

汪道波。诗评人,散文写作者。《淮南子文学》主编,香港文学艺术研究院客座教授,研究员。
诗,贵在本真,从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