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一轮明月当空普照，水银般的月光挥洒着，犹如母亲温柔的目光亲切的注视着大地。大地上一片丰收的景色，高大的玉米整整齐齐的列队在一条农村街道两旁，街道被玉米拥挤成一条狭窄的带子。风没有往日的热情，凉爽的吹拂，玉米叶子已经变黄，秋风里沙沙作响。秋虫不甘寂寞在月光下弹奏着有节律的协奏曲。
路上行人稀少，中秋夜，还没有到秋收农忙，农人们都在家里葡萄架下团座，妻儿老小吃着月饼，趁着凉风在月亮下讲述着外面的世界。孩子们玩累了，躺在父母身边的竹席上慢慢睡着。
路旁的驿站，有三个赶路的客人对着店铺老板吼叫着：“这可是中秋夜，竟然只剩下一间大客房，两张床，我们怎么睡？”老板是个小个子驼背的中年人，他脸上堆着笑：“三位客官，别生气，就是因为是中秋很多人回来团圆，小店里才客满。你们三位消消气，我在你们房间里加个床，不收钱，你们三位只收一个袁大头。”
三个吵闹的汉子停下来，互相打量着。一个一看就是书生，另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商人，第三个是赶路的马车夫。
商人说：“这个袁大头我出，我要一个大床，被褥要全新的，住一夜再加一个袁大头。你们两个住门口。中不中？”
马车夫急忙答应：“我住哪都行，要不然这样，您要是感觉拥挤，我住房间外。”
书生倒是很沉住气，一言不发。
月光如水水如天。人间俯仰成今古，只是当时已惘然。
三个陌生人住在一个客栈。屋子里弥漫着稻草和客店里汗水的味道。睡不着。
客商点了一根纸烟：“两位兄台，在哪里高就？这趟回来做什么？”
书生一言不发。
车夫滔滔不绝。“我叫王三，我这次回来是给俺娘上坟。”王三的故事：
我娘出生在土匪家庭，娘小时候，做土匪头目的爹遇上了土匪炸窝，土匪二当家潜伏在家里，趁着夜色用枪打死了娘的父母。然后把娘的兄弟姐妹们卖到很多地方。王三记事起，娘就告诉他，娘的悲惨身世，娘卖给爹做童养媳妇，奶奶家法多，给娘安排最繁重的家务活，时而不时，用擀面杖打娘的头。白天推磨磨面，晚上纺花织布。奶奶去世后，爹加入了国军，娘一个人拉扯大兄弟八个，王三是老三。十四岁就被拉壮丁进入国军挡车夫，离家有二十个年头，直到前年有人捎信给他说娘是农历八月十六因病离世。今年终于有机会趁着部队往东北开拔，他找机会逃出来，去娘坟头烧几张纸钱。
不说话的书生突然叹了口气：“我也是回来给俺娘上坟的。我叫王学文。”
王学文是家里老大，离开家时，家里娘和爹还年轻。自己五岁时就会背诵古诗文，一口气背下来《滕王阁序》，把来探望姐姐的舅舅震惊的目瞪口呆，舅舅拉住姐夫的手好说歹说非要把这孩子带走去南京国都上私塾。姐姐姐夫也看出来弟弟很喜欢这孩子，就同意了，一走就是四十年。王学文很争气，在国立清华大学毕业后在重庆大学做教书先生。和家里断了联系，直到去年，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找上门，他才知道母亲已经离世。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回来看一看自己出生的地方。
屋子里一片寂寞。商人的纸烟在一明一灭。
“我是家里老二，记事起我就知道家里有个聪明过人的大哥。大哥很小的时候定下一门娃娃亲，大哥离开家后。大哥的丈人把我嫂子送上门，嫂子是个傻子，唐氏综合征。个子很矮，智商智力只有五六岁。娘天天说，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头猪也比娶这个傻子强。娘经常打骂嫂子。我媳妇儿可怜嫂子，总是护着嫂子。直到有一年中秋节，嫂子去辘轳井上打水，不小心水桶掉进井里。她哭着跑回家，娘揪住她头发就是一顿打。嫂子被打急了，跑了出去。娘在后面骂，你别回了，最好死外面。不大一会儿，有人跑来说嫂子跳井了。娘这才着慌，找人往井里捞人，捞出来时，嫂子早就断气了，肚子很大很大。后来娘老了生病了，天天哭喊着，你们看你大嫂回来了站在水井旁，瞪着眼睛，肚子很大很大。”
“你是老二！”“大哥，二哥！”“大哥，三弟！”三个人同时大声吼叫着。
月光如水，三兄弟再次陷入沉默。娘的悲剧是人祸，嫂子的悲剧是娘一手制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