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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养猫，那位爱钓鱼的老先生总是送他刚钓上来的小鲫鱼给我。


鱼都是活的。于是养在水盆里，平时无事，就跑到厨房里去看他们。


鱼应该是热爱生命的。每一条离了水的鱼儿都在拼力挣扎，头尾在不停的一拍一拍，拍得啪啪作声。那应该是鱼儿们的呐喊了：“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一旦入水，鱼会有短暂的平静，因为最初的生的渴望得到了满足。但随后危险也会跟踪而至。我的猫会不时寻机潜入厨房，对着盆里的美味大咽口水，并趁我不备，伸出利爪在水中搅来搅去。搅浑盆水，搅得鱼儿满盆奔逃，并脱落鳞片若干。待我发现，一声断喝。猫咪闻声而逃，剩下的鱼儿惊魂未定，可怜地吐着泡泡。


我不知道在鱼儿们的眼中，我是什么样子？也许是支离破碎的：并不明亮但不停转来转去的眼球。一个无可称道的鼻子。时而因为涂了口红鲜艳夺目，时而因洗去铅华而苍白如贫血的嘴唇。一张时而因为距离过近而巨大，时而因为近距离遥远而模糊，并且脸色忽明忽暗变换不定的脸——除了这些，还有什么？他们又能看出什么？我看不出鱼儿对我的感情，他们是沉默的，眼睛里也始终都是没有表情的。


这些鱼应该是世界上最无欲无求的生物，好像一盆清水足矣。绝不像我家那只贪得无厌的馋猫，镇日里锦衣美食，还要对着厨房大唱悲歌。并不时威胁我：“长铗归去兮，食无鱼！”幸亏她平时只爱睡大觉，懒得出门，不然又该呐喊“出无车”了。


鱼儿们安贫乐道，沉默地潜在水中。我喂他们面包渣，大米粒，小碎馒头，还特意买了一瓶鱼粮。好像都行，又好像都不行。不拒绝，也不食用。每天投喂多少，余下多少。直到有一天，我忽然醒悟，他们是在绝食，以示抗议！


为什么？


那位爱钓鱼的老先生，又钓了一批无辜的鱼，叮嘱我来取。


取了鱼才发现，鱼群中来了位“宁为鱼碎，不肯瓦全”的烈士。此鱼每天伺机跳出水盆，寻往他的广圈阔地去。但外面坚硬的水泥地面让他屡屡碰壁。每一次都跌落在地面，绝望无比的挣扎，然后被我放回去。获救之后，他毫不领情，下次接着行动。终于有一天，他在半夜跳了出来。第二天一早被我发现时，该鱼的灵魂已经在天国游曳。想来，他是在懊恼自己，为了一点鱼饵上了大当，于是借死亡来惩罚自己吧！这些，他从没有说过，我也不得而知。至于其他绝食的鱼，大抵也是如此吧。这是以人类之心，度鱼类之腹了。


鱼儿们由于绝食，以及其他种种原因，一条条地离我远去了。水盆里，只剩下最后两条了。


在黄昏时，我看我见我的猫咪蹑步进入厨房。我尾随而入时，惊讶地发现那只猫此刻似乎意不在抓鱼。这是我意想不到的。


猫咪蹲在水盆边上，仔细地看着鱼。鱼眼里偶尔有刻毒的一瞥盯过来，再看又恢复常态。猫咪的小爪子温柔的探过去，温柔的在水里点了点，又缩回来。表情里带着拥有的满足。


——我的宠物猫，看样子是在试图拥有她自己的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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