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诗与故事(十六)

歌青雀卢象明志 泛若耶孝通失踪

能跟卢象相提并论的，都是诗坛大牛，例如王维、崔颢。

在开元年间，这三人是顶流巨星，时代焦点。只要有新作问世，必然引领时尚圈新潮流，女粉丝们疯狂打call，传抄转发不在话下。崔颢有换老婆的坏习惯，前半辈子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在前往谈恋爱的路上，没空陪卢象玩儿，所以卢象更喜欢约王维。很快俩人就搞起了小圈子，裴迪、祖咏、綦毋潜等等都在圈内，妥妥的亚洲男子天团。

这个天团外围，还有一些二流角色，虽然写诗水平跟王卢二人相比有差距，但是大家比较对脾气，也经常一起轰趴。王维有状元光环，又有公主这么硬的后台，早早就当了官。卢象虽然也中了进士，但是需要等来年考完吏部的铨选才能任职。这一年春和景明，草长莺飞，卢象跑去找王维说，这么好的天，不出去玩太浪费啦。俩人一拍即合，王维立刻叫上弟弟王缙，又约了崔兴宗、裴迪，五个人一起去郊外踏青。

诗人交游，除了吃喝玩乐，写诗PK也是必要项目，写得不好，别人就不跟你玩儿了，——这是大唐社交界的潜规则。所以好诗人必须是心机男，平常都要打很多腹稿，把好句好诗存着，关键时刻拿出来吓唬人。话说五人在树下铺开野餐布，摆上凉菜水果，倒上美酒，正欲开饮，突然，一只青雀从枝头振起，哗啦啦几声，消失在蓝天里。卢象心机一动，说，不如就以《青雀歌》为题，咱开始PK吧。

这纯属突然袭击，大伙儿正在构思是用“花”还是用“酒”作诗，他却来了这么一手，搞得人没有思想准备。小崔同学叼着鸡爪，一脸懵逼。

王维脑子好使，率先完成：

“青雀翅羽短，未能远食玉山禾。犹胜黄雀争上下，唧唧空仓复若何?”

王维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官，人微言轻，抱负不得施展，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心态，已然体现在诗里。

裴迪虽是小弟，但是热情很高。他还是白身，希望能借助王家兄弟之力跻身政坛：

“动息自适性，不曾妄与燕雀群。幸忝鹓鸾早相识， 何时提携致青云。”

王缙听了裴迪的诗，很不以为然，说道：

“林间青雀儿，来往翩翩绕一枝。 莫言不解衔环报，但问君恩今若为。”

崔兴宗没有听出这些弦外之音，他依旧沉浸在年轻人的豪情壮志里，他把鸡爪啃完，又舔了舔手指头，说到：

“青扈绕青林，翩翾陋体一微禽。 不应常在藩篱下，他日凌云谁见心。”

卢象依次听完，沉吟了一下，用他淡淡的南方口音诵道：

“啾啾青雀儿，飞来飞去仰天池。逍遥饮啄安涯分， 何假扶摇九万为。”

——自由自在不好吗?那么努力往上爬有什么意思?

众人听了，都默然不语。

綦毋潜这个名字太拗口，不仅影响了他的知名度，还影响了当代中小学生的考试成绩。——至少我小时候，老是写错字，记错发音。綦毋潜发音接近“妻勿钱”，跟老婆别谈钱，get到这个就好。

如果綦毋潜参与了那次郊游，《青雀歌》应该有另一个有趣的版本。綦毋潜与王维、卢象也有过很多交往，但他的挚友是储光羲，——就是那个爱洛阳胜过爱家乡的老储。

綦毋潜十五六岁就在长安洛阳两地当“京漂”，结识了很多大腕儿，名声也渐渐在文艺圈传开。可惜的是，他有考试综合症，从开元八年开始，多次考试不中。愤懑的他把原因归结为命背：

十五能行西入秦，三十无家作路人。

时命不将明主合，布衣空染洛阳尘。

就在这考考考的历程中，綦毋潜跟储光羲相遇了。开元十三年冬天，俩人在洛阳复习备考。有一天晚上，俩人上完自习，有一搭没一搭开始聊天，谁知越聊越投机，一直聊到深夜。为了纪念这个特别的夜晚，多年后，綦同学写了一首诗《冬夜寓居寄储太祝》，开篇就是“自为洛阳客，夫子吾知音”。这是后话。幸运的是，翻过年头，开元十四年春天，玄宗亲临洛阳南门试制举人，俩人都考中了，同科上榜的，还有崔国辅——前文讲过，是茶圣陆羽的人生导师。

这一年，綦毋潜已经35岁，储光羲不过21而已。以綦毋潜的才华而论，实在是来得太晚。

来得太晚，就没有新鲜感。按说綦同学官运还是不错的，先是在基层混了几年副县级，然后被调到中央担任五品著作郎，也是厅局级领导，前程远大。同榜进士的好友储光羲运气就差了很多，一直在混边远小县，好不容易被调回首都，又遇到安史之乱，被裹挟到洛阳，当了安禄山伪政府的官。安史之乱平定以后，储光羲又遭到清算，一番折腾，令他看透了人生。綦毋潜为了安慰好友，陪他游历祖国大好河山。旅游途中，写下了不少好诗，成为了大唐知名的旅游博主。

送走储光羲，綦毋潜绕道去若耶溪，——这是西施浣纱之地，山水如画。

晚风轻拂，花影摇动，泛舟溪上，明月相照，綦同学突然间就顿悟了：什么功名利禄都比不上自由啊!这么好的山水，这么好的晚风，比应酬喝酒强多啦。

正在此时，一个骑白鹤的老神仙降落在他的船头上：

我看你颇有慧根，有没有意愿去修仙啊?

綦毋潜一个劲儿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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