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故事｜老家的水坑和湾

小时候村里池塘星罗棋布，数不胜数，都统称湾或水坑，我家大门朝南，大门口就是一个湾坑，夏天雨水多时水也很深，冬春两季常常干涸，称为小湾；家前东南方向是一个更大的湾，称为大湾，大湾常年有水，四周环绕着很多柳树，湾的东侧是一条南北土路，路东是一片高高的房台，是村里的老宅基地，估计大湾就是老一辈取土垫宅基形成的，老宅基上由南向北依次分布着多条胡同和房屋，胡同的西出口都是一条长长的下坡路，大湾也是雨季村里的蓄水池，湾的东南角是主要的入水口，有几块大的瓦状水泥板垒砌成的水簸箕，下雨时雨水象瀑布一样流入大湾里。

家的西北方向也是一片湾，大体上呈东南西北走向，叫沿道湾，可能是湾边有条道的缘故吧，湾的南岸西侧是生产队饲养牲口的地方，北岸是四组生产队的场院，是收获后打场晾晒粮食的主要场所；家的正南方向也是湾，小湾再向东南还有两个小的湾塘，这些湾都是村里离我家比较近的，是儿时记忆最多的地方。

家的西边是包括我家在内的老宅基地，分田到户后成了几家的打麦场，叫场院，场院西南还有一个小湾，面积不大，但很深，边缘直上直下的，湾边长了很多红柳条子，一种灌木丛样的植物，枝条是编筐的好原料。春天的时候湾边场院地面上会泛起一层白花花的碱土，湾里的水开始涨起来，非常清澈，空气里弥漫着柳芽、小草的芳香，午后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非常舒服，地上有蚂蚁在忙忙碌碌的爬来爬去，我常常会恶作剧地折一根细树枝，引诱一只蚂蚁爬到树枝上，然后把树枝插在湾边的浅水里，看着小蚂蚁无奈的爬上爬下…再晚些时候柳条都绿了，折下一段来，揉搓几下抽出白色的枝干，留下完整的皮就成了柳哨，呜呜吹响，就是小孩子很好的乐器了。

童年的乡村是贫穷的，但也有数不尽的乐趣，相比今天的孩子，那时候的我们都是散养的，吃过饭小伙伴就聚拢起来，漫田遍野的跑，在田地打坷垃仗，麦秸堆柴禾堆里捉迷藏，湾里沟里逮鱼摸虾，玩到吃饭时间大人不断的呼唤才分手回家，那种无拘无束的童年现在的小朋友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体验了。

夏天来临的时候湾的作用更多了，快收割麦子的时候需要屯场，就是把场院的地面弄坚硬，先是用锨把地面找找平，从湾里挑水把地面泼湿，再洒上一层碎麦秸用碌杵反复碾压，直到地面平整坚硬，就可以等着收割小麦入场了。麦收季节老家叫过麦，是童年记忆里最艰苦的劳动岁月，麦子成熟即将干燥的时候趁早上凉快收割捆扎，用牛车拉到场院摊开晾晒，再趁太阳最毒辣气温最高的时候反复翻晒，叫翻场，越热越要翻，然后用碌杵碾压脱粒，劳动强度非常大，可以说苦不堪言，但对农民来说，争秋夺麦，要趁天气好赶紧收，赶紧打，不然赶上雷雨天气就收获不保，这是一年最重要的收获季节，常常一天下来，人会累到虚脱一样。我的记忆里劳累一天下来，吃过晚饭之后就去附近湾里泡个澡，洗去身上的灰尘和炎热，回来往床上一躺，就是最幸福的时刻了！

更苦的是农村妇女，干完地里的农活，回家再累也要再给男人孩子洗衣做饭，加上男人不理解的再犯嘴吵架，让女人失去生活的信心，过麦的季节村里经常有妇女喝药自尽的，让人叹息不已。

麦收过后，天气依然炎热，湾塘就成为小伙伴们最重要的娱乐场所，下午或傍晚，大家都聚在一起，比试谁游得远，谁扎猛子时间长，那时候的水是清澈的，游完泳神清气爽，最干净的是家西北的沿道湾，四周树木草丛多，水里水草摆曳，特别干净。

但夏季湾塘也是一个危险的存在，常常有溺水的情况。大概七几年的时候，后面邻居家的秋英姐姐，因为天气热傍晚在家南边的湾里泡澡，滑到深水处没再上来，旁边虽然有人在洗衣服，但等到喊会水的人把她捞上来时，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当时才十几岁，成了父母永远的痛；记得还有一次，村里有一个孩子溺水，大人把他放在牛背上，来回的遛，可能是想控控水，忘了是否抢救回来了没有；我的南邻居乳名石成，家族中我叫叔，小时候因为感冒发烧留下了癫痫的后遗症，到了三十多岁还未结婚，一天早上蹲在家前的小湾边上吸烟，突然癫痫发作，一头栽进了水里，等到被人发现，早已凉透了。

后来搞新农村建设，搞合村并居，老村址都已复垦成了农田，大大小小的湾都已填平，再也没有任何痕迹，好在社区中央又挖了一个湖，成了老家唯一的一处水面。

摘引于《文化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