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驻广西平果:邓小平的右江烽火
☆唐建生

广西右江的波涛在暗夜里奔腾不息,恍若一条墨色绸带缠绕在桂西群山之间。1929年深秋的某个黎明,二十余艘军械船逆流而上,船头劈开的浪花在晨曦中泛着冷铁般的寒光。邓小平伫立船头,军大衣的下摆被江风掀起,露出腰间斜挎的驳壳枪,他深邃的目光穿透薄雾,投向蜿蜒水路的尽头——那里,正酝酿着一场改变中国西南版图的红色风暴。
船队在果化码头靠岸时,岸边的木棉树正飘落着最后的红叶。黄书祥疾步迎上前,腰间武装带上的铜扣在阳光下闪动,这位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县长,已悄然将果德县打造成革命者的堡垒。当邓小平听到县警队半数以上都是农会骨干时,眉峰微微扬起:“好个白皮红心的戏法!”他爽朗的笑声惊飞了榕树上的鹧鸪,随手解下佩枪递给警卫员:“去,给咱们的赤卫军添把火!”三天后,三十支汉阳造沿右江支流秘密运抵各乡,农民自卫军的操练声惊散了山间的晨雾。

次年三月,邓小平再次踏足这片红土地时,右江两岸的木棉花开得正烈。从靖西突围而来的征尘尚未洗净,他便在古芬屯的油灯下铺开作战地图。赤卫队员李嫣端着热腾腾的玉米粥进来时,正看见这位年轻首长用红蓝铅笔圈住三层岗的等高线:“这里,就是敌人的葬身之地。”翌日清晨,他策马登上狮子岭,山风卷起他褪色的灰布军装,望远镜里连绵的喀斯特峰丛如利剑直插云霄。当他在琴鲁屯接过农妇递来的竹筒饭时,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那是赤卫军在演练土地雷。
最惊心动魄的较量发生在鹧鸪坳。七月的烈日炙烤着红褐色的山岩,邓小平伏在临时掩体后,望远镜里滇军的黄呢军服清晰可见。张云逸蹲在旁边擦拭着勃朗宁手枪,突然指着山脚下的独石滩:“当年石达开在此大破清军。”邓小平嘴角浮起笑意:“今天我们要让历史重演。”当滇军先头部队踏入伏击圈时,他举起信号枪的手稳如磐石,红色信号弹升空的刹那,三十挺重机枪同时怒吼,山谷间回荡的枪声惊起了成群的鹧鸪。

在龙旧屯的土改动员会上,邓小平蹲在晒谷场的石碾上,指尖沾着旱烟灰在泥地上画田亩图。老农黄阿公颤巍巍捧出地契要当场焚烧,他却按住老人的手:“留着,将来要进革命博物馆。”傍晚的炊烟升起时,他教赤卫队员用竹片制作简易测地仪,晚霞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刚分到土地的稻田里投下跃动的剪影。
最后一次路过果化已是仲秋。陈永记家阁楼的木窗吱呀作响,邓小平披着旧军毯在煤油灯下批阅文件,突然停笔问道:“上次那个私吞军饷的排长,处理得如何?”得到答复后,他摘下眼镜缓缓擦拭:“纪律是红军的命脉,比子弹金贵。”次日登船前,他特意走到码头边的杂货铺,用最后两块银元买了三十双草鞋,嘱咐掌柜:“给进山送粮的挑夫。”

江轮启碇时,两岸的竹林忽然惊起白鹭,如漫天飞舞的纸钱。邓小平凭栏远眺,右江在此急转东去,激流在礁石间撞出雪白的浪花。他或许想起了莫斯科东方大学的课堂,想起了龙州起义的硝烟,但此刻更清晰的,是昨夜赤卫队员用壮语唱的山歌:“木棉花开红艳艳,红军来了分田地……”船过山心滩时,他解开风纪扣,任江风灌满衣襟,前方的河道豁然开朗,朝阳正从十万大山的峰峦间喷薄而出。
五度驻足,五次烽火淬炼。从果化的枪械分发到鹧鸪坳的伏击硝烟,从三层岗的地形勘测到龙旧屯的土改星火,邓小平的足迹如同烧红的铁犁,在广西右江流域烙下不可磨灭的革命印记。那些与他并肩的赤卫队员、分到土地的贫农、连夜赶制草鞋的妇人,共同织就了一张覆盖山野的红色巨网。当历史的洪流裹挟着枪声与号角远去,广西平果的层峦叠嶂间,依然回荡着那个年轻革命者的足音——坚定、炽热,如右江的浪,永不停歇。

作者简介:唐建生,男,壮族,广西平果人,中共党员,大学本科学历,退伍军人。《长江文学》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有多篇作品荣获全国征文大赛奖并入选获奖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