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汴梁城暑气蒸腾，沈砚之攥着工部文书穿过龙亭湖时，湖面上的荷叶正被日头晒得蔫头耷脑。唯有湖心那株红菡萏亭亭玉立，花瓣像被胭脂浸染的鲛绡，卷着半滴不肯坠落的晨露。

 

"公子留步！"清脆的女声惊飞了荷上蜻蜓。沈砚之转身，见木舟里探出个少女，靛青襦裙沾着泥水，发间别着朵半开的白莲。她举起沾满污泥的陶瓮："这瓮荷露最是解暑，换公子袖中那卷《营造法式》可好？"

 

沈砚之愣神的功夫，少女已轻巧跳上岸。近看才发现她眉眼间藏着股英气，指尖布满薄茧，腰间却悬着块刻着"御苑"的玉牌。"我叫芙蕖，在艮岳种了十年荷花。"她翻开他袖中图纸，目光扫过精巧的亭台设计，"这飞檐弧度若改成三分水，雨水落进荷塘的声音会更清越。"

 

此后每逢工部查验御苑，沈砚之总能在荷田里寻到芙蕖。她教他辨认"并蒂莲"的芽苞，说荷花卷舒皆有灵，清晨合瓣藏星子，日暮舒展承月华。他则偷偷将她改良的排水设计画进图纸，看她蹲在泥地里，簪着的白莲与满池红菡萏相映生辉。

 

宣和三年暴雨如注，沈砚之冒雨冲进御苑时，芙蕖正跪在齐腰深的水里，用身体护住那株最珍贵的"重台莲"。"莫管我！"她的喊声混着雨声，"快把图纸挪到高处！"原来她早已将毕生育荷心得写成册子，藏在沈砚之设计的榫卯暗格里。

 

大水退去那日，芙蕖腰间的玉牌不翼而飞。沈砚之在残荷中寻到她遗落的白莲簪，却再不见少女身影。来年盛夏，龙亭湖万千荷花同时绽放，那株曾被芙蕖护住的重台莲，开出的花瓣竟如宣纸般素白，唯有花心一点朱砂红，恰似她画图纸时咬过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