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照,映得满殿彤红。
楚明昭盯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轮廓,凤冠上的珍珠垂帘随着她拆耳珰的动作轻轻晃动。殿外隐约传来宫乐声,那是礼部按制安排的合卺乐,此刻听来却像一场荒诞的闹剧。
"陛下不必勉强。"她忽然开口,声音比镜面还要冷,"楚家女嫁入天家,本就是盘死棋。"
身后三步开外,玄色婚服上的金线龙纹在烛火下微微一闪。萧景弈负手而立,腰间玉佩纹丝不动,仿佛真是一尊供在庙堂里的泥塑神像。
"皇后倒是通透。"年轻的帝王声音里辨不出喜怒,"那可知朕为何要下这步死棋?"
楚明昭终于转过身来。大红的嫁衣铺满整张紫檀脚踏,金线绣的凤凰在裙摆上展翅欲飞,却怎么也飞不出这方寸之地。
"三日前北境军报,十八城连失。"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那是父亲去年生辰所赠,"我父亲战死沙场,尸骨未寒,朝中就有七道奏折弹劾楚家通敌。"
殿外忽起一阵狂风,吹得窗棂咯咯作响。远处传来宫人惊慌的脚步声,有人在小声催促:"快些收拾,陛下不喜喧哗……"
萧景弈忽然向前两步,玄色靴尖堪堪停在嫁衣边缘。他弯腰拾起滚落在地的东珠耳珰,指腹擦过上面细小的划痕——这是楚明昭及笄时,镇北侯从西域寻来的珍宝。
"楚将军的尸首,"帝王的声音终于裂开一道细缝,"是被钉在幽州城门上风干的。"楚明昭猛地抬头,唇上胭脂被咬出一道白痕。她看见萧景弈眼底映着烛火,像雪地里两簇将熄未熄的篝火。
"所以陛下要用我做饵?"她忽然笑起来,眼角却干涩得发疼,"让那些躲在暗处的蛇鼠以为,您信了楚家谋反的鬼话?"
萧景弈将耳珰放回妆台,玉器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明日卯时,宗正寺会来取凤印。"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龙涎香的风,"皇后既知是死棋,就该明白——"
"落子无悔。"楚明昭截住他的话,伸手拔下最后一支金簪。青丝如瀑泻下的瞬间,她听见殿门开合的声音,案上合卺酒丝毫未动,映出一弯被割碎的月亮。
窗外更鼓敲过三声,楚明昭从嫁衣暗袋里摸出个锦囊。素白绢布上染着早已干涸的血迹,里头裹着半枚虎符,这是三日前父亲亲兵拼死送来的,沾着十七道伤口的热血。
"阿昭,幽州有诈……"父亲最后的话语混着血沫凝在信笺上。楚明昭将虎符贴在心口,铜镜里映出她缓缓勾起的唇角。谁说死棋不能反杀?她盯着镜中满头珠翠的傀儡皇后,眼底渐渐浮起当年跟着父亲排兵布阵时的锐光。
凤冠被她重重搁在案上,惊得合卺酒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