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厂:趙元禮、沈心海《行書、童趣》便面配以湘妃竹扇骨
趙元禮津沽人,以詩文書法享譽京津。與嚴範孫、王守恂並稱"津門詩壇三傑",又與華世奎、孟廣慧、嚴修並稱"津門四大書家"。
趙元禮同治七年(1868)出生在天津,字體仁,又字幼梅,號藏公,別署藏齋。少年時發蒙從師三河胡若愚,研習書法。趙元禮在《自傳》中有曰:
予從十三四歲時,經三河胡若愚教我執筆之法,以鐵釘連串大銅錢二十枚,插在管頂,如此則筆重,須用力執筆。用草紙裹一雞卵,握在掌中,如此則掌虛,暗合古人指實掌虛之意,至今不改,故寫字較得體。予最服膺"指實掌虛,腕運而手不知"十字,准此求之,百不一失,蓋執筆必須十分用力,期於力透紙背,所謂如錐畫沙,如印印泥,境界極不易到。先求陽剛,再求陰柔。"他還說:"臨摹碑帖,入手須放大寫之,取其用筆各法,並而易見,且可以充壯氣力,俟俯仰承接之致,有會於心,然後再求其韻味,返華為樸,似為得之,初入手時,總宜走充實剛健一路。
光緒二十六年(1900),趙元禮任天津育嬰堂負責人,二十八年任天津工藝學堂庶務長(提調)。未久東渡日本考察實業,歸國遍遊江南各地考察紗廠。宣統元年(1909)任直隸灤洲礦地公司經理,中國紅十字會天津第一任會長。晚年與嚴修、林墨青等組織城南詩社,與諸詩書名家詩詞唱和,並以書法遣時。
某年,趙元禮在一頁大片灑金便面上 ,以東坡居士書體揮灑,節錄了蘇東坡的《武昌西山》七言古詩:
浪翁醉處今尚在,石臼杯飲無尊罍。
爾來古意誰復嗣,公有妙語留山隈。
至今好事除草棘,常恐野火燒蒼苔。
當時相望不可見,玉堂正對金鑾開。
豈知白首同夜直,臥看椽燭高花摧。
錄左署款:"亞塘仁兄大人正,趙元禮。"鈐印"藏公"白文。"藏公"是趙元禮的號。
趙元禮書法,一味學蘇,幾乎是蘇東坡書法的翻版。相較,趙書偏向跳宕清挺,峻爽恣肆,而蘇字則尚古雅遒逸,清遠自在。內含上,趙字與蘇字仍有一定的差距。不過,"寫蘇於天津稱第一"亦非浪得虛名,趙元禮書法多有謂得蘇字精到之處,亦非妄稱。
趙元禮書法民國間稱譽南北,能得到當時名人"東坡畫字如有神,藏齋學之能亂真"的稱讚,除了書法上的功力,亦靠的是詩詞上的學養。青少年時期的李叔同(祝髪後的弘一法師)嘗慕名從趙元禮學詞。《弘一法師年譜·一八九六(光緒二十二年丙申)十七歲》有載:"是年從天津名士趙幼梅學詞,又從唐敬嚴(一作靜岩)學篆隸及刻石,所以皆骎骎日進。"弘一法師的侄子李嬌(晉章)致謝《弘一法師年譜》作者林子青先生信云:
子青先生尊鑒:
行中歸來,接奉大劄,拜讀之下,欣悉一一。嚴範翁(名修)系舊交,趙幼梅溝先叔學詞講師,不能不記。先叔刻石,就學於唐敬嚴師,官諱璽記不清楚。學篆亦是唐師領導,此在十六七歲時事。藉知於金石之學,不足二十歲,即已深入,非凡人所能及。
李矯 甲申正月十四日
李叔同成名後,仍不忘恩師。民國二十六年(1973),已是大名鼎鼎的弘一法師特書《華嚴經》集句,寄贈仍在天津的舊師趙元禮先生。
另面畫家沈心海乃海上畫派知名人物畫家,余2016年初冬嘗在上海拍得過渠一小軸《仕女圖》,當時撰文有云:
沈心海畫筆祗取其本師錢慧安,錢氏弟子中沈心海最承師衣缽,筆墨簡直是其師的翻版。《海上繪畫全集》云沈心海繪畫:"出於錢慧安門下,擅長人物,謹守所謂城隍廟畫派之家法,不越雷池,多作仕女、高士、神仙等題材。""城隍廟畫派"即"錢派",因錢氏的活動據點在上海城隍廟,故名。沈心海不拘謹守錢派畫法,書法亦極其似其師,沒有一點兒自己的風神。
關於"錢派"人物畫,余在《"錢派"傳人曹華畫中的仕女"長"得不好看》一文中有曰:
清末海上畫壇,人物畫影響較大的畫派,有費丹旭的"費派",補景仕女,秀潤淡雅,輕靈灑脫,胡錫珪、沙山春等名家受其影響。潘振鏞的"潘派",畫風"改費",仕女婉麗瀟灑,柔美明遠,其兄振節、侄琳、子小雅能傳承家風。錢慧安的"錢派",畫風別開一種風趣,人物畫多細筆幹筆,施筆方折,形象古拙,影響很大。但略顯程式化,構圖佈景又凸顯楊柳青年畫的風味,所以稍乏雅逸清麗,尤其仕女畫,雖然開臉個性鮮明,一躍而出"唐、仇"和"改、費"雷池,但面目多沿鄉土氣息,而乏婉美清潤的閨閣秀氣,所以筆者極不喜愛。錢慧安有幾個知名的大弟子,幾乎一成不變的承襲家法,簡直是錢氏人物畫的翻版,若曹華、陸子萬、沈心海、孫守伯、錢書城等。
沈心海字兆涵,上海市人。生於晚清咸豐五年(1855),卒年不詳。《中國美術家人名辭典》稱其"卒年九十餘",《海上繪畫全集》則云其卒年"1941年後"。沈心海民國二十四年(1935)8月14日嘗在上海《申報》與另兩位畫家刊登《耄耋老人合作畫扇》:"沈心海、金粟香、朱良材三老人,畫名遍海內,經本社浼清心老、良老繪人物,由粟老補山水景,珠聯璧合,相得益彰……"沈心海耄耋之年筆力仍健,令人堪羨。
沈心海扇上畫筆,是四個孩童圍著石頭矮桌挑燈鬥蟲,畫題"暑夜塾課罷,蟲鬪趣猶興 ",署款:"仿玉壺山人筆意,心海沈兆涵。"鈐印"兆涵"白文。
畫中四個孩童天真可愛,雖然不是錢派"醜女"形象,但一眼望去仍是錢味濃濃。相較錢派仕女,錢派孩童面目還是可以接受的,但開臉仍是不太喜歡。習氣太重,畫筆太熟太流,缺乏清脫的文人之氣。如果不是沖著趙元禮是弘一法師的詩詞老師和漂亮湘妃竹扇骨,單是一面沈心海的人物畫,那是絕不會去競拍的。
余執著於清至民國書畫的庋藏,但時有"分別心",取捨輒動念,難有一顆平常心。不知什麼時候可以修到看山是看,看水是水?
剛想到今天是"雙十節",涉境念起,仇滿惡清之念陡然又上心頭。
2024年雙十節於空厂晨牕